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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楊奔見到那紗布上的血色,驚了一下,愧道:「陛下僅帶三百人破陣,卻讓臣居於中軍指揮,臣有罪!」
「連你也這般說話。」李瑕道:「朕沒事,至少……創造了一個破敵的機會,哪怕最後沒成,也值得。」
「若是臣能更快擊潰那股元軍就好了。」
「無妨,往前看。」李瑕已站起身,披上了盔甲,道:「走,隨朕去勞軍。」
楊奔沒能看到他身上傷勢重不重,又不敢問,只好將這份憂切藏在心中。
這天夜裡,楊奔一夜未眠。
他安排了防備,重新布置了營地外的陷阱,在破曉前才得以回到篝火邊坐下,烘烤著那濕過又幹了、幹了又濕透的鞋襪。
「將軍不回帳篷里睡的話,就在這火邊眯一會吧。」有校將過來說道。
楊奔淡淡應了一聲,卻半點都不覺得困,反問了一句。
「我討嫌嗎?」
「什麼?楊將軍怎麼會討嫌?」
「我脾氣臭且狂傲,自是惹人生厭。」楊奔自語道:「也就是遇到陛下,才有今日。」
他抬起頭看著漫天的雪花,像是在回想著過去的十年。
……
天光一亮,唐軍已擺開陣列,向元軍統帥所在的方向進行攻擊。
經過了昨日下午的一戰,雙方士氣的差距愈大,而唐軍戰後就回營地歇整,元軍卻還要安營紮寨、並沒有休息好。
這便是李瑕與楊奔認為自己能勝的策略,通過一次偷襲、一次反包圍,在士氣與士兵狀態上建立優勢,彌消兵力上的不足。
「咚、咚、咚、咚……」
戰鼓聲不停,被包圍的唐軍已漸漸逼近了忙哥剌的大旗,倒像是他們才是掌握了戰場上主動權的人。
聽得戰鼓聲,才從被窩裡醒來的忙哥剌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次圍住了一頭瘋牛,牛角頂沒完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忠勇
「昨日天色將暗,我軍士卒疲憊,李瑕想決戰還有一絲勝的可能。」
忙哥剌抬頭看了看,道:「至於今日,天色還早,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完成包圍,他還敢攻過來?蠻牛。」
「他知道脫忽大王快到了。」玉昔帖木兒道,「所以他要速戰速決。」
「這個人賭性很重啊。」忙哥剌道:「我聽說宋國人都喜歡賭,賭蟲、賭草、賭球、賭骰子,皇帝和丞相在大殿上賭。」
此時唐軍與元軍已經交鋒了,他們卻還是好整以暇地這般聊著。
待玉昔帖木兒開始調度兵馬了,忙哥剌轉過頭,低聲對李德輝道:「昨夜有信馬到了,脫忽已經就在西面一百里,我已派人告訴他,直接到陶勒蓋山來……雖然沒有必要。」
「殿下,有必要,凡事都是怕萬一。」
「我知道王相會這麼說,因此沒有連夜問你,免得打擾你休息,今天這一仗還要打一整天。」
李德輝撫須沉吟道:「脫忽大王可有說廉希憲在何處?」
「早沒追著了,也就是過了高昌的時候,被那畏兀兒人咬了一口,脫忽只好停下與他打了兩仗,廉希憲直接便帶兵逃了。所以脫忽能這麼快趕上來。」
「那就好。」李德輝再想了一會,低聲道:「若不出意外,臣可以提前恭喜殿下立下殲滅李瑕之大功。」
忙哥剌坦然直視著李德輝的眼睛,問道:「這意味著什麼?」
「大元該立國本了啊。」
得此一句回答,忙哥剌只覺從手指都麻到心頭。
他今年實在是有些幸運,先是死了真金,李瑕又突然跑到他面前來任他殲滅,仿佛是長生天安排好了要讓他繼承汗位。
也許這就是「真命天子」四個字所代表的含義……
……
元軍的大營沒有柵欄,連拒鹿角都沒有安放。不知是出於習慣,還是因為昨夜他們紮營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差了這一個紮營的功夫,清晨時唐軍起來進食、整備之後殺過來,元軍才剛起來,大部分人還顧不上進食。
沒有花哨的戰術,今日這一戰,唐軍就是對著元軍統帥大旗的方向猛攻。
越沒有戰術,越是肉搏戰,雙方的傷亡就越大。
漸漸地,戰線處已經堆了千餘具屍體。
受傷倒地的士卒哪怕僥倖未死,也會被在雪地里踩蹋,變成屍體。
雖說唐軍這邊表現出的戰力更強些,李瑕卻還是不滿意。
他要的不是殺傷更多的元軍,因為就算能造成兩倍的傷亡比,以雙方的兵力對比,最後敗的還是唐軍。
要以少勝多,他要的是在更多的元軍支援上來之前直接擊潰這一面的元軍、或者斬將奪旗,讓元軍心防崩潰,形成大潰逃。
這次依舊是楊奔指揮著兵馬在西面主攻,李瑕在大營的高處觀戰。
如雷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那是東面、北面、南面的元軍已經逼近大營了。
「來了,上陣。」李瑕道。
他收起瞭望筒,翻身上馬。
朵思蠻策馬趕到了他身邊,眼睛哭得紅紅的,道:「你受傷了,不要再上陣好不好?」
「怎麼辦呢,敵人已經圍過來了。」
「我可以殺敵,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朵思蠻只顧著擔心李瑕,後一句話已習慣性地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