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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真的吧?那宋人都怎麼活的?」
「等著滅國而已。」
有人嚷道:「呂阿大,你別問了,恩公和廉相是大好官,你不信他們,信宋寇不成。」
呂阿大急得不行,嚷道:「額不是!額當然不信宋寇,額是在問怎麼辦!」
「……」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會,紛紛看向耶律有尚。
耶律有尚道:「近來城內查得嚴,我得把人手撤出來,懇請鄉親們一家收留一個,暫時隱匿。之後,我尋機會做一樁大的……」
話到這裡,遠遠有一隊宋兵過來,他們連忙散開。
耶律有尚扶著呂阿大的擔子走了幾步,見那些宋兵又貼了一張告示之後便沿官道而下。他不免又折回去看了一眼。
「恩公,這又說的是什麼?」
耶律有尚沉默著,思來想去,今日不說,這些人早晚也會聽說。
「宋寇說,檢舉細作,一經查實,賞銅錢五十貫。」
「這麼多?!」呂阿大驚呼一聲。
耶律有尚嚇了一跳,下意識撤了兩步。
「恩公……額不是……不是,放心,額肯定不會出賣恩公……」
這夜,城中盤查更嚴。
耶律有尚借住在城外呂阿大家中,思來想去,心中不安,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張五十貫的紙幣給呂阿大。
「這些你先拿著,等廉相收復京兆,定還有重賞……」
「恩公,額不是你想的那樣,額就是頭一次聽那樣多的錢,嚇到了,可沒想過出賣恩公。」
「我知道。」耶律有尚道:「這是多謝你這段時間為我隱藏行跡。」
「真不能收。」
「收了……」
兩人推拒良久,耶律有尚故作生氣,呂阿大才畏畏縮縮地收了。
耶律有尚看著呂阿大的眼,感受到了這平頭百姓的質樸與真誠,安心不少。
……
而這些日子,學「鄉間」之道,耶律有尚也有頗多感悟。
民心在陛下、在廉相,因此,長安雖暫屈於宋寇兵威之下,卻還民心可用,他只要再繼續下去,便可使李瑕治理起來焦頭爛額。
只需等到陛下北征之後回師,他便可領人為內應……
廉希憲一開始布置給耶律有尚的事情不是這些,而是與胡祗遹一樣,刺殺李瑕,再拋出張家女郎在蓮屏觀的線索。
可惜,耶律有尚沒找到機會。
也許廉希憲也沒想到他能逃過追捕。
如今耶律有尚也得到了廉希憲的死訊,悲傷,之後是更加堅定。
「廉相,你一定也沒想過我能做到這一步,可惜已救不回你,但等到王師復關隴,我一定要向陛下言明你的苦心!」
耶律有尚心中暗暗起誓。
然而,之後數日間,長安局勢卻開始漸漸出乎他的預料。
二十四日,他到城中看了,還是有許多無田的百姓落籍分田,之後消息傳開,愈發多人趨之若鶩。一部分有田者也擔心自己的田地最後成了無主之地,也趕去落了籍,當然也有許多人不滿。
但就在次日,幾個色目商人的頭顱被掛在鐘樓上,城中鋪面相繼開張,街上增加了官兵巡衛。之後,錢莊貼出告示,勒令百姓限期將手中紙幣兌換為銅錢。雖只能兌往日的八成,卻已有不少人擔心宋朝長據關隴,手中錢幣成了廢紙……
二十六日,已有吏員、鄉紳挨家挨戶要求百姓落籍,儘快兌換錢幣。
這還只是剛開始,但耶律有尚已感受到了變化。
再兩日,已有那些受過廉希憲施政恩惠的百姓開始跑去落籍。
耶律有尚大為不解,質問了一句「你們忘了廉相的大恩了嗎?」
「廢除羊羔利,這不是官府該做的嗎?!」
耶律有尚一愣,不明白這些原本質樸的人是從哪聽來這樣荒唐的言論。
他走過長安街頭,漸漸在各處聽到了這些言論的來處。
「大宋刑典規定,每月取利不得過六分,積日雖多,不得過一倍,嚴禁複利,收取複利者,處杖責、帶枷示眾。今我王師入城,大帥下令杖責剝掠百姓之徒,歸還不法之利,以示大宋王法……」
耶律有尚心裡暗罵。
「放屁,你趙宋權貴以借貸剝掠民財才是最登峰造極的。」
話雖如此,但在眼下李瑕治下的關中顯然不是如此。
李瑕傳達的意思只有一個,廉希憲做得再好都不夠好。
「蒙古無王法,僅焚燒羊羔利之券書,爾等便感恩戴德?蒙古無王法,僅租佃爾等田地,爾等便感恩戴德?爾等不見,那本就是爾等錢財,本就是爾等祖宗之田地!蒙古人以屠刀搶擄,近來不過有人叫他們少搶些許,爾等便口呼青天……」
這樣的氣氛中,一日過去,再一日過去,耶律有尚越來越驚慌。
他發現,庇保他的呂阿大偷偷去落了籍,還把那五十貫錢鈔兌成了不到四十貫銅錢……
「你做什麼?」
「額就是覺得……」呂阿大不善言辭,說不出來。
耶律有尚愈發大怒,抬手一指呂阿大,提起自己的包袱,大步而出。
他已不打算再在這破屋子裡藏身了,臨走前又罵了一句。
「忘恩負義的東西!」
呂阿大如遭電擊,大步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