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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換個人問,也許就是「你們真的去了開封?莫不是直接逃回來騙我?」
李瑕要了紙筆,寫下一些他記得的內容,比如北面幾個州府的賦稅、蒙軍伐蜀的兵力等等。
「右相請看,我只記得這些了。」
程元鳳看完,點了點頭。
「此事,老夫來查。」
「是。」
程元鳳這才扶著椅子站起身,又道:「可嘆你等為社稷立功歸來,卻遭奸臣迫害。等救了人、找回情報,老夫親自為你等奏功。」
李瑕不卑不亢,道:「謝右相。」
程元鳳撫須笑了笑,神情雖然平和,眼神中卻有些欣賞之意,指著李瑕莞爾道:「雖不如劉武仲『十二驍勇取信陽』之功,卻也是少年英才,我大宋人才輩出啊。」
「不敢擔。」
「聽說你以往在家中讀書,閉門造車讀不出名堂,老夫舉薦你去太學吧。」
李瑕拱手道:「晚輩想入蜀從軍。」
程元鳳本已向堂外走去,聞言停下腳步,又掃了李瑕一眼,道:「你還太年輕,此事依老夫,這是為你好。」
「晚輩不是讀書的材料,只願從軍報國。」
程元鳳臉上神色不變,只是眼中露出些考量之色。
偏堂外,那親隨有些焦急,跺了跺腳,小聲道:「阿郎,真遲了。」
程元鳳還是很平穩深沉,向李瑕道:「放心,老夫絕不會虧待你。」
李瑕拱了拱手,沒有回答。
程元程又安排道:「你且在府中歇下,但有需求,只管提。」
「是,現在就有。」李瑕問道:「敢問,有錢嗎?」
有那麼一瞬間,程元風似乎愣住了。
他堂堂宰執,趕在朝會前與這少年相談,對方竟是開口……要錢?
虧得他涵養極深,臉色不變,向下人吩咐道:「程漁,給他們準備兩間客房,再拿錢給李瑕應急。」
「是……」
程元風這才向外走去,腳步依然四平八穩,雖然上朝已經遲了。
不多時,前院管家程漁走進偏堂,外面還有幾個護衛探頭探腦地向聶仲由招手,想與他敘舊,被聶仲由笑著揮手驅走。
程漁到了李瑕面前,雙手遞了一疊稱作「便錢會子」的紙紗過來,道:「請李小郎君笑納。」
「多謝。」
李瑕接過一看,總共只有兩百貫,恐怕還兌不到兩百貫。
他很有禮貌地收了。
程漁見李瑕雖禮貌,卻沒有惶恐,只好帶著矜持的笑容,又提醒了一句。
「右相雖未明言,但對李小郎君真是極賞識,要知宰執之月俸雖有三百貫,開銷卻極大,入朝這些年也未有積蓄。」
李瑕道:「謝右相厚愛。」
程漁這才點點頭,又笑了笑,手一抬,道:「請李小郎君隨我去客房歇息,等阿郎下朝。」
李瑕看向聶仲由。
聶仲由遂道:「我再與李瑕聊聊,一會我帶他過去。」
「也好。」程漁應了,把周圍人也都撤下去,任他們單獨聊天……
第一百零八章 左相
偏堂上安靜了一會,聶仲由看著李瑕,眼神仿佛像是老父親一般。
畢竟是九死一生,別後重逢。
李瑕卻是平平淡淡的,道:「你還活著,我很高興。」
聶仲由點點頭,由衷地笑了笑,道:「你放心,右相一定會把林子和老劉救出來,我們……」
李瑕忽然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聶仲由道:「我方才和右相說過……」
「方才你說的太含糊,但在龍湖時的情景我知道。」李瑕道:「換作是我,那樣重的傷,我逃不掉,所以好奇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聶仲由沒有回答,沉默了許多,問道:「你信我嗎?」
「你要讓我信你,你該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我絕不會背叛大宋,也絕不會背叛右相與弟兄們。」
李瑕道:「不願說?」
聶仲由嘆息一聲,眼中有些為難,卻還是極堅定地道:「我絕無背叛。」
李瑕道:「我只在乎一點,說好給我的武職能兌現嗎?」
聶仲由道:「你放心,我雖回來了,但功勞還是你的。右相想讓你入太學,遠比你從軍要好。你犯過案,舉薦你入太學其實比給你個武職更費力氣,右相是真的很欣賞你才這般安排。你年歲還小,往後能科舉入仕,何必與我輩粗人刀頭舔血?」
「我不考科舉,只要一個地方武職。」
「太學有多好你還不知,如我與陸鳳台拼一輩子,也不過如此。但你不同,你走仕途將大有可為,唯有文官能入主樞密院,掌軍國大事、調天下兵馬。你若有志向,三四十年後……」
「三四十年。」李瑕輕呵了一聲,問道:「你不是說討厭文官嗎?」
聶仲由沉默了。
他確實記得,在最早認識李瑕之時就這麼說過。
「我只是覺得,你當文官會與那些人不同。」
「按我們說好的條件來。」李瑕道。
聶仲由嘆息一聲,道:「好吧,只要你不覺得可惜,入蜀領兵不過右相一句話的事。」
「嗯。」
在敵境的生死與共、重逢時的欣喜,似乎都冷淡下來,氣氛有些沉默。
如果林子、劉金鎖沒被捉,現在或許該是把酒言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