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7頁
他們居高臨下,瞄著元軍面門的高度放箭,造成的傷亡比元軍的拋射要高得多,這便是史天澤平素攻營很少放箭的原因。
混戰之中,楊奔忽然招過副將,道:「你來指揮……大帥呢?」
「大帥在見陛下。」
楊奔又回看了戰場一眼,下了戰台,上馬便向李瑕所在處奔去,一見面便迫不及待道:「陛下,今夜有機會反擊。」
李瑕似乎也在想這件事,聞言並不詫異。
楊奔又道:「史天澤已經亂了陣腳,我們士氣正高,他這樣不顧一切強攻,其士卒傷亡一定遠遠高過前幾日,軍心必有不滿。末將可領一小股騎兵突進史天澤陣中,有擊敗他的可能。」
他雖傷病交加,此時卻戰意昂揚。
這是被圍二十多天以來,唐軍第一次看到了一絲絲勝利的曙光。在此之前,他們想的只是熬到援軍來,最多只求不敗,但現在敢求勝了。
「李卿以為呢?」
李曾伯沉吟道:「老臣亦認為值得一試。」
事實上,李瑕才是更冒險的那一個,在楊奔趕來之前就看到了戰機。
元軍敢犯這樣錯誤,若只是史天澤、忽剌忽兒在,李瑕是有信心踏倒對面的帥旗。
……
夜戰開始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史天澤越來越不安,再次試圖向忽剌忽兒解釋。
「大王,唐軍人數不少、士氣不低,最大的弱點在於『疲弊』二字,士卒疲憊、物資極缺,這般夜戰只會給他們機會……」
「你不想擊敗李瑕是嗎?你這個漢人到底藏著什麼私心?!」
「大王!」史天澤喝道:「這樣的進攻就像是把雙拳和雙腿都伸出去,而李瑕最擅長的就是在這時候朝我們的腹部刺上一劍。」
「你果然是個叛徒……」
「有馬嘶聲!」
這次,換作史天澤打斷了忽剌忽兒的說話,凝望著夜色中的戰場,喊道:「士卒太累了,如果讓唐軍騎兵衝到這裡來,大王知道會怎麼樣嗎?」
「那為什麼你的騎兵就沖不過去?!」忽剌忽兒反過來喝問道。
遠處的馬嘶聲更響。
而元軍因為攻勢太猛,陣型已經非常散亂了。
唐軍是真的有可能趁亂殺過來、斬將奪旗。
那這一場對元軍來說必勝的戰役,真的就有了失敗的風險。
情急之下,史天澤終於沒能控制住情緒。
「因為李瑕和他的將領沒有做出你這種愚蠢至極的指揮!」
一句話出口,撕破了他與忽剌忽兒之間最後的體面。
「愚蠢至極?」忽剌忽兒大怒,幾乎想要喝令怯薛拿下史天澤。
史天澤則已下令道:「傳令下去,暫緩進攻,整理陣型!」
「整理陣型!」
「史天澤!你……」
忽然,一陣戰鼓聲響起。
史天澤眼睛一瞪,望向唐軍營地,擔心李瑕真捉住了這個機會。
好在沒過多久,有人蹬上戰台,卻是忽必烈身邊的怯薛、木華黎的曾孫撒蠻。
撒蠻是被忽必烈當兒子一般養大的,此時按刀而來,冷冷環顧了一眼,將史天澤、忽剌忽兒的吵爭看在眼裡,卻不勸阻。
只等兩人都安靜下來了,他才開口道:「大汗要親自指揮這一戰。」
隨著這句話,東面已有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像是黑夜裡的悶雷。
……
夜已經過了最深的時候,顯得無比的漫長。
楊奔翻身上馬,轉頭向東面看去,眼神一僵。
戰歌已經響起了。
「為大汗的榮耀,擂響黑氂牛皮幔戰鼓,騎上黑色快馬,穿上鐵硬鎧甲,拿起彎刀與利箭,上沙場……」
遠處的元軍陣中,火光越來越亮,那杆高高的九斿白纛越來越近。
前方的元軍士氣大振。
楊奔握著韁繩的手心裡出了汗。
他本來以為有機會擊敗史天澤的,現在沒有了。
「騎兵,隨我上去迎戰!」楊奔大叫道,驅馬向前,同時喝令那些還在守衛的步卒向後。
「咴!」
隨著馬嘶,唐軍的防線在這種替換中出現了混亂,元軍士氣更高,開始穩步向前推進。
……
身披黑甲的怯薛騎兵如流水一般滲過史天澤的陣型,向唐軍大營前進。
還剩下五千怯薛則由安童率領著,堅守在戰台下,拱衛著忽必烈。
哪怕是王堅再世,也不可能殺穿這個防線,像偷襲蒙哥一般偷襲得到忽必烈。
「大汗。」
「陛下。」
忽必烈面沉如水,走上戰台,掃了史天澤、忽兒忽剌一眼,問道:「你們在吵什麼?」
「大汗!史天澤是叛徒,他隱瞞了史槓被俘又被放回的事,還故意放過李瑕。」
「陛下,請聽臣解釋……」
「本汗不是來聽你們解釋的!」忽必烈喝道,道:「你們話說得太多,戰果卻太少了。」
史天澤一驚,連忙拜倒,重重磕了個頭。
「臣無能。」
「起來。」忽必烈卻還是上前,親手扶起了史天澤,道:「不要再解釋了,本汗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史天澤深受感動,瞬間便紅了眼。
接著,忽必烈臉色一板,又換了責備的語氣,道:「但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取得本汗的信任上了,耽誤了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