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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泰祥死後,高氏後人已降蒙古成為世侯,李瑕娶這樣一個妻子,已是死罪。
還有更大、且更可怕的罪名。
無論北面是何目的,此事,已是不爭之事實……
饒虎臣心中已有怒火滔天。
李瑕得陛下親賜表字,年不過二十即任蜀帥,何等國恩深重?
但其人便是這般報國恩的?
聯姻蒙古世侯、蓄謀造反。
萬死難贖其罪!
饒虎臣想著這些時,丁大全到了。
他冷眼看著那奸臣受了見禮,悶不吭聲地在上首坐下,亦是馬上向李瑕看去,頃刻,又低頭飲酒,心事重重的模樣。
饒虎臣不由想到,等揭露了李瑕的謀逆案,還可順勢驅除奸黨。
當然,此事牽扯極大,本該好好籌劃,聯絡朝中忠直之士商議。
但李瑕急於還朝,必有蹊蹺,不能再等了。
今夜,許會壞了官家面子,害了自身前途。
但社稷為重,舍了這官帽,也必要為社稷消彌隱患!
……
「右相。」
「見過右相。」
隨著這一聲聲喚,殿中眾人紛紛起身,迎了吳潛。
「都不必多禮,坐吧,坐吧。」
吳潛已年近七旬,步履緩慢,坐下時還需小黃門扶著。
他目光看向李瑕,微微嘆息了一聲,眼神有些許愧疚,卻又滿是堅決。
這短暫的見禮之後,氣氛再次沉默下來。
老臣們不開口、李瑕不開口,勛官、武官只好默默飲酒。
直到,有朗笑聲從殿外傳來。
「依制,節帥陛見必賜宴。今夜是託了非瑜之福,才得官家一壺酒啊。」
「賈相公來了。」
賈似道一身紫袍,施施然然入殿。
李瑕起身,拱手道:「賈相公言重了,是我託了幾位宰執之福,才得以回朝。」
這話似乎有些別的意思。
樞密院諸重臣一聽,面上不露聲色,表情間卻都微有些變化。
饒虎臣眼中怒意泛起;丁大全依舊憂慮;吳潛如老僧入定……
唯獨賈似道還在爽朗大笑,指著李瑕佯怒道:「今日恩科可是放榜了,你不聽我的,可後悔了?」
「不後悔。」李瑕從容應道。
賈似道搖頭不已,環望著殿內諸人,又笑道:「早年間,我便勸非瑜科舉,他不聽,鄉試也不考,如今趕不上這場恩科,豈不可惜?」
他將「恩」字拖得老長。
李瑕遂笑道:「不知有何可惜?」
「科舉入仕方為士大夫。士大夫啊……」賈似道停下,沒說後面的話,只道:「宰相須用讀書人。」
李瑕道:「那是我才疏學淺,辜負賈相厚愛了。」
「非也。」賈似道看了丁大全一眼,玩笑道:「非瑜不知,今科主考官乃是丁相,你啊你,是辜負了丁相的厚愛。」
丁大全沒心情,但在這等場合也得接話。
「我雖看中非瑜之將才,但科舉取才國家大事,絕不容私。想厚愛也厚愛不得啊。」
賈似道悠悠道:「聽說,丁相點的會元乃是太學生周震炎?連詞名滿天下的劉辰翁都能壓下去,周震炎想必是才高八鬥了?」
縱是丁大全這宰執城府頗深,此時也流露出一絲厭煩之色。
他就不願與這輕佻狂徒多聊一句。
「閱卷時不知哪份是劉辰翁的卷子。便是知曉,也不會因其詞才便點他。」丁大全道。
賈似道轉過身,又指了指李瑕,道:「你錯過了大好處啊。」
「命里無時不強求。」李瑕笑應道。
就在方才,他隱隱感到,賈似道對丁大全起了殺意。
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一群文官重臣閒聊,本不應有這殺意。何況賈似道更不該是藏不住心思之人。
「不強求?我看你李非瑜最愛強求……正是有此志向,方能為國建業,來,我敬你一杯。」
「不敢當,我敬賈相公……」
殿外傳來一聲通傳,御駕已到了。
……
今夜隨趙昀一道赴宴的,是皇后謝道清。
謝道清乃是光宗朝宰相謝深甫之孫女。
她出生時皮膚黝黑,一眼有疾,之後全好了,被楊太后認為是有福,選了她為皇后。因此壞了趙昀想立賈氏為後的心思,一直不受寵愛。
此時隨趙昀入座,謝道清始終一板一眼,確有母儀天下的端重姿態。
待趙昀先開口讓群臣不得拘謹之後,謝道清才開口說話。
「老遠便聽到賈似道你在說話,未免太輕佻,失了大臣之風。」
這話,她是笑著說的,明面上是調侃,但顯然,他在諸君當中只認識賈似道。
或者也可以說……她只信任賈似道。
「皇后責臣無大臣之風,然而今夜酒宴,恰是因有臣在,方才熱鬧。」賈似道笑應道。
一句話,氣氛更好。
趙昀臉色也舒展開來。
他看了李瑕一眼,見李瑕也在笑,不由點了點頭,心裡還是滿意的。
「非瑜未辜負朕啊。」
李瑕連忙起身,應道:「是陛下待臣君恩深重。」
趙昀抬手,笑道:「不必多禮,今夜歡飲,太拘束便無趣了。」
作為仁君,絕非暴虐之人,亦願厚待有功之臣,只要對方能安生,這要求其實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