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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燧一愣,喃喃道:「王府能用漢法,便是漢家王朝,如何能稱是異族?」
「我原本也是這般想的,可你聽那小令最後兩句,人家的著眼處又在哪裡?」
「這與是否異族何干?難道秦漢魏晉更替興亡百姓就不苦嗎?」
閻復默然,嘆道:「我還沒想明白。」
「可惜了,那等人物竟是個宋人,不然你我也可多與他討教……」
下一刻,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楊慎……是李瑕!」
「別走了李瑕!」
「追!他往北跑了……」
姚燧、閻復身後也有些張弘道派來的兵士,名為保護,其實為的是遇到李瑕就拿下、也有盯著不讓他們到處為李瑕揚名的意思。
這是姚燧同意的,他對張弘道有些愧疚。
如今北方漢人高門同氣連枝,姚燧覺得李瑕一個宋人跑到北方來,殺了張家許多人,自己卻與之結交,實在是……不好。
但另一方面,他又真是欣賞李瑕那兩三首詞作,心情複雜。
此時聽到叫喊,附近的兵士都被吸引了過去,姚燧、閻復身後僅剩幾名隨從護衛。
「是遠疆兄和安道兄,他們見到李瑕了!」
「我們也過去……」
兩人說了一聲,轉身向那邊跑去。
路過一條小巷,忽聽有人喊了一聲。
「李瑕!哪裡走?!」
兩人毫不猶豫拐進巷子追過去。
他們並非什麼文弱書生,相反,他們讀得起書,遠比一般人身體康健。
腳步匆匆,跑了好長一段路之後,兩人與隨從護衛都微微喘息。
姚燧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追李瑕,但就是想再見見他。
他跑著跑著,喊道:「李瑕,那首《天淨沙》你要怎麼填?能否……」
忽然,一柄長槍從拐角猛地貫出,徑直捅穿一名護衛。
「啊!」
慘叫聲起,姚燧回頭一看,只見三人突然殺出,持劍、持刀、持槍,頃刻間已殺翻四五人。
「養浩……你……你叫李瑕?你……」
持劍而立的李瑕轉過身,在姚燧面前顯出了另一面。
眼神銳利,殺氣四溢。
他不慌不忙地收了帶血的長劍,開口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姚燧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黑,一個麻袋就套了下來。
「哈哈,叫你追。」
一個粗嗓嚷嚷著,兩個書生已被提起……
……
許久,等從一輛馬車上被搬下來,姚燧才聽到李瑕的聲音。
「你去望風,你去外面守著。」
「哦。」
麻袋被解下,姚燧抬頭看去,發現自己與閻復身處於一間暗室之中。
「養浩……不,李瑕,你是宋人?你……」
「我問,你答。」李瑕道,話語簡促而有力。
姚燧一愣。
「你有一句不答,我就捅閻子靖一劍。」
「好,我知無不言。」
李瑕問道:「聽說你家是洛陽名門,很有錢嗎?」
姚燧又是一愣,道:「有錢,你……你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
「很多。」姚燧道:「有很多,我姚家先祖自後唐起便世代為官。家伯父雖簡樸,但出資為民開墾荒田、為聖人立廟,未曾吝嗇。只要你願放了我們,要多少錢都可以。」
「用得起上品龍涎香嗎?」
「自是用得起,但我更喜用棋楠。」
「聽說過知時園嗎?」
「知道,兩年前曾隨家伯父去過。」
「誰的園子?」
「不知。」
李瑕微微一訝,又道:「是你伯父姚樞的?」
姚燧忽然想起什麼,閉口不言。
李瑕毫不猶豫,一劍刺下,刺進閻復的肩膀。
閻復吃痛,慘叫一聲。
姚燧大驚,忙道:「別這樣……別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我進園之後只是在庭中小逛,不知伯父見了誰。」
李瑕拿出傷藥給閻復止血,又問道:「你怎知他是去見客?」
「菜點,看到了菜點。」
「哪些菜?」
「容我想想……蟹釀橙、蓮房醋魚、渾羊歿忽,別的忘了,只記得這幾個。」
「說仔細,都是什麼東西?」
姚燧又是愣了一會兒,方才應道:「蟹釀橙,拆蟹肉、蟹膏填入橙內蒸熟;蓮房醋魚……」
「口味呢?」
「什麼?」姚燧道:「似是……有些偏酸。」
李瑕又仔細問了一會兒,才問道:「正蒙書院既是姚樞開的,書院雜役是他安排的?」
「有一批人是從洛陽家中調去的。」
「吳歸你認識嗎?」
「不認識。」
「他臉上有道大疤,四五十歲……」
姚燧想了想,應道:「是,家中是有個僕役臉上有大疤,被調到書院做事。」
「關於他你還知道什麼?」
「不知了,我出生時他就在家中,他是外院做粗活的,攏共未見過幾次。我自小在蘇門山讀書,所知有限……」
「你伯父去過南邊?」
「是。」
「說。」
「窩闊台汗六年,伯父隨軍伐宋,求訪漢地各色人才,主將欲將這些人坑殺,伯父一力保全,乃使他們逃入篁竹中脫死;蒙軍攻破德安,伯父上下奔走,欲阻止蒙軍屠城,卻不能救數十萬百姓……此為伯父平生第一憾事,但,但那時他救了江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