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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見過生父,只知道那些年母親不停地被搶走,比牛馬還要卑賤、辛苦……直到兄長當上了蒙古國的官。
而她自己,一邊受兄長教導了漢家詩書禮儀,一邊擔心著被搶、被奴役。
她天生仰慕那種強大又文明的男人。
視線中,王立已是渾身浴血,高高舉起了那元將熊耳的頭顱。
「萬勝!」
「萬勝!萬勝……」
餘下不到兩百人的唐軍歡呼不已。
李玉萍吸了吸鼻子,把望筒還給王滿倉。
「嘿。」王滿倉咧嘴一笑,顯得又壞又賤,問道:「覺得怎麼樣?」
「看一個國家怎樣,該看在它治下的女子活得怎樣。」
王滿倉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暗罵這小娘們厲害,王立若是真看對眼了,怕是要被她拿捏。
轉念一想,卻也無甚打緊的。
……
戰場上,還很年輕的王立正在舉著熊耳的人頭歡呼。
李玉萍又聽了一會,轉頭去安撫她的母親,道:「娘不要怕,他們都是好人,馬上要帶我們到唐境找大哥。」
此時此刻,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天翻地覆了。
……
(歷史上,王立曾經收復瀘州,殺元將熊耳,帶回了熊耳夫人。後來,臨安朝廷投降、四川全境失守,只有釣魚城還在堅守,王立聽了熊耳夫人的建議,以不殺一人為條件,向元西川行樞密院副使李德輝投降。釣魚城棄城之日,三十餘名將領自刎殉國。)
……
五原城。
「李德輝又來信了。」
楊文仲將一封信遞在楊文安面前,又道:「我看他很有誠意,承諾一定會保我們的性命和官身。」
「我信。」
楊文安接過信,卻是看也不看,直接撕成碎片,道:「但李瑕不可能重用我。」
碎紙被投入篝火之中,他又補了一句。
「我人品不好。」
「二弟不是人品不好。」楊文仲嘆息了一聲,道:「是功業心重,又押錯了寶啊。」
楊文安默然了一會,道:「李德輝說的?」
「嗯。他還說,他久在忽必烈身邊,深知忽必烈早對我們有猜忌之意,消耗我等兵馬而已……你再看軍中,我們從川蜀來的將士還剩多少?」
這番話難得有一點點打動了楊文安。
楊文仲又道:「同樣是戰敗,張弘范失守三關口,導致賀蘭山之戰大敗,丟盔卸甲僅數騎逃回;我們從容退出興慶府,據磴口、守五原,阻止了唐軍的繼續追擊。事後問責,張弘范卻成了蒙古漢軍都元帥,我們呢?還要聽他調遣。」
楊文安的臉色終於難看起來。
他自視甚高,確實難以忍受被年紀差不多的張弘范指揮。
但他開口卻是道:「這蒙古漢軍都元帥不過是為了安撫順天張家,西路軍的統帥依舊是宗王脫忽。」
楊文安說罷,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
他意識到在自己心裡,竟然更願意俯首於那個無能的、廢物一樣的蒙古宗王脫忽。而不願服氣於更有才能的張弘范。
這源自於大蒙古國給世人帶來的強大的威懾。
但這種強大,其實早就已經開始改變了。
「天下形勢變了。」楊文仲提醒道。
「可我不想苟且地活。大丈夫當世,該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業,而李瑕不會重用我了。」
楊文安向後一倚,哂笑了一聲,又道:「李德輝保證的再多,何用?他一個文人,還能許諾我當大世侯嗎?」
說罷,他的眼神再次堅定起來。
他已做出了決定。
楊文仲無奈,嘆息一聲,向外走去。
走到一半,卻是又停下腳步,再次提醒了一句。
「你不想苟且地活,為兄理解。但,你是統帥,要在意全軍將士是怎麼想。」
楊文安身子一僵,抬起頭來看向楊文仲,顯得有些失神。
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帳外響起一聲通傳。
「大帥,張總帥派人送了信來……」
若說李德輝的招降信已經夠讓兄弟二人意外了,再翻開張弘范的來信,他們卻更加出乎意料。
「哈。」
楊文安看罷來信,輕笑了一聲,神色放鬆了不少。
楊文仲則反覆又看了幾遍,猶不可置信,喃喃道:「他怎麼會?」
……
次日,李庭快馬趕回了張弘范軍中。
「總帥,末將已見過楊文安。」
「他可滿意?」
「自是滿意。」李庭贊道:「他素來對總帥抱有成見,如何能想到總帥會向陛下舉薦他為副總帥,自是喜出望外。總帥氣量恢宏,末將嘆服、嘆服。」
夸完了氣量,他又夸道:「若不是總帥洞察秋毫,先這般安撫了楊文安,只怕李德輝便要成功勸降他了。」
張弘范並不因這點誇讚而欣喜,反而嘆息道:「西路軍確實需要一個副帥,推薦楊文安這個漢人,亦是我的私心。」
話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了當年的至交好友李恆。
李恆是西夏後裔,打仗能力又強,其實最適合當西路軍的副帥。可惜,被自己誤殺了。
一瞬間,張弘范忽然感到了悲涼。
他拉回心神,道:「我得到消息,唐軍已攻破洛陽,想必不久就會進入河北,你隨十一郎統領漢軍支援河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