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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道清不由焦急,忙問道:「為何?」
「左相說,他聽聞京中有人彈劾於他,數他過失數十件,以『恐誤國者不止於一賈似道也』之言誣衊於他,他自言惶恐,不敢任朝。」
「這奏書才遞上來沒幾日,他如何知道的?」
「奴婢不知,奴婢苦勸左相,他始終不肯回朝。」
全玖眼見謝道清急得不知所措,低聲提醒道:「左相之意,他不願回朝還要與王平章爭權。」
謝道清於是想到謝堂一直在勸說她罷免王爚,至此終於下定了決定。
「你再去召左相,告訴他,朝廷已罷免王爚及彈劾他的官員,讓他立即回朝。」
說罷,當即又下旨意。
全玖見了暗自搖頭,心想此事做得如此直接,顯得陳宜中在威脅朝廷,他必是不肯來,更何況原本就是為了逃命才走的。
她等宮人們都領旨走了,方才又提醒道:「這些士大夫最在乎的還是名聲,如今讓他找了藉口不還朝,母后與其再三以旨意召他,不如寫信給他母親。一則,他若再敢推拒,落個不孝的名聲,再難堵悠悠眾口;二則,也是給他一個台階下……」
……
「終究是婦人之見。」
待留夢炎聽說謝太后再次派人去召陳宜中,低聲向聞雲孫道:「陳宜中既不願歸朝,勉強召來,濟得了何事?」
聞雲孫已感到如今臨安官場上有種浮躁的氛圍。
如同今日,留夢炎輕易便敢評價太后……仿佛是在等著宋亡。
「右相莫非議太后為宜。」
「但宋瑞也認為不該再召陳宜中?」
「國事艱難,誰主政都不易。」
這是在前往大內議事的路上,周圍還有同行的官員,卻少有人敢靠近兩個狀元。
留夢炎又問道:「宋瑞可知北邊傳來的《諭順臣書》?」
聞雲孫點頭,微嘆了一口氣。
他原本看不上李瑕那新朝廷,但當李瑕為這新朝廷的官員設了個門檻,多少還是讓他的觀感有些改變了。
不是所有宋臣都能投效過去的,只有被認可的一部分才可以。
他心裡隱隱想道,自己當屬於這一部分。
「你只需看那些官員便知。」留夢炎又道,「前不久猶如死水無波,而今俱已倉惶不安,如一石驚起千層浪。這一篇報紙對臨安官場影響之大,遠超你我所想。」
「可見原本準備投降者不在少數,如今算盤打空,難免不安。」
「也可見朝廷冗官,尸位素餐者不在少數。」
……
謝道清在珠簾後端坐下來。
她目光看去,覺得每個官員的眼神中都透出了焦慮,像是都在思考自己能否在新朝為官。
這給她帶來了巨大的不安。
竟是北邊來的一封報紙提醒她,她治下有這麼多人都在等著投降。
殿上唯有兩個人顯得最是平靜。
留夢炎始終是那般清淡孤遠、與世無爭。
聞雲孫站在後面些卻更顯出眾,體貌豐偉、秀眉長目,面無懼色,神態堅定。
不愧是狀元公。
「……」
在常朝上宣讀了罷免王爚的旨意,便召幾個重臣到內殿奏對。
謝道清首先便看向聞雲孫,道:「聞卿領兵來援,忠義可嘉。樞密院為何還未擬出章程拔擢聞卿?」
留夢炎懶得接王爚留下的爛攤子,應道:「還需與左相商議。」
有些荒唐,但謝道清是個沒主意的,遂真就等著陳宜中回朝再給聞雲孫安排官職。
有些尷尬,於是君臣都沉默了一會。
此時敵軍已到運河口,逼向臨安,唯有張世傑還在苦苦支撐,等待援軍……廟堂上卻不知道該議論什麼。
最後,還是聞雲孫先開了口。
「稟太后,今國事方急,臣有本奏。」
「聞卿有何良策?快快請講。」
「大宋有鑑於五代之亂,削藩鎮、建郡邑,一時雖足以矯尾大之弊,然國力亦以浸弱。故敵至一州則破一州,至一縣則破一縣,中原陸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天下為四鎮,建都督統御於其中……」
聞雲孫終於是看到大宋抑制武將以致積弱的病根。
但時至今日,謝道清已不耐煩再聽他說這些複雜的、難辦的事。
「聞卿所言甚是,便由樞密院議個章程。」
這般敷衍了一句,謝道清還是準備等陳宜中回來議和。
……
圌山。
此處還在鎮江府境內,位於焦山東南方向五十餘里。
換作有些宋軍將領敗逃,也許已逃到了兩廣、福建,張世傑大敗之際卻還能守著下一個關隘。
圌山是江南少有的地勢險要之山,有長江鎖鑰之貌。
山上還有韓世忠駐守留下的軍寨,而張世傑希望能如韓世忠一樣守住半壁江山而不可得。
求援的消息發了一封又一封,朝廷卻根本不答覆是否會派出援兵,也沒有讓他堅守或撤退的命令。
等來等去,終於等到了使臣。
「擢張世傑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余職如故,嘉爾克忠報國守信全身,欽哉。」
「吾皇隆恩,感激涕零。」
張世傑又升了官,心情卻很複雜。
戰敗卻還封官,賞罰錯亂,於國又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