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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李瑕轉身正要走,想了想,回過頭,向李澤怡又道:「別急著要你原來兵權,讓我看過你的忠誠與能力再談,去吧。」
那邊劉金鎖正過來匯報軍務,見此情景,嘿嘿一笑。
「傻笑什麼,堂上說吧。」
「是!」劉金鎖大步跟上,道:「想到了楊奔唄,等那個降將跟著大帥再勝幾場,才能放心用唄。」
「嗯。」
「大帥,外面喊什麼仇怨已消,也太便宜汪家了吧。川蜀可是死了千萬……」
李瑕停下腳步,向威遠樓看了一眼,喃喃道:「你可知,最讓我感到恥辱的是什麼?」
劉金鎖一愣,喃喃道:「什麼?」
「本可以避免的,本不難避免。闊端入蜀之際,蒙軍不僅有這一路兵馬,京湖面對的才是蒙軍主力。為何京湖不像川蜀遭此慘禍?因為有孟珙在力挽狂瀾。
北地世侯就想屠城嗎?當年京湖一戰,姚樞救活了多少人?汪世顯能厚葬曹友聞,護送書籍,就只是個屠夫嗎?但僅靠這些北人的憐憫之心不夠了,人得自己要爭氣。
爭氣很難嗎?蒙軍很強嗎?或者攻蜀的蒙軍就比攻京湖的強很多?孟珙一任主帥,重挫蒙軍,轉進川蜀,一戰便可驅敵!
但你看看當年川蜀那些戰是怎麼打的?汪世顯想歸附而不得,曹友聞被迫野戰,孤立無援,蒙軍殺來,趙彥吶領著成都守軍一矢未發,落荒而逃。
到底是誰把川蜀千萬人的性命放到蒙軍屠刀之下的?最可恥的是,把汪世顯換成另一個人,只怕還是要幫助蒙軍入蜀屠戮。因為川蜀百姓納糧繳稅,供奉了一個根本就沒能保護好他們的朝廷。
在想仇怨之前,你給我先記住我們披著的這身大宋軍袍上的恥辱。」
劉金鎖愣了愣,喃喃道:「大帥,我……」
「聽進去了?那你就在私下裡告訴軍中士卒,你的大帥要洗清這些恥辱。」
「嗯。」劉金鎖用力點點頭。
「告訴他們,如今的蜀帥,不是趙彥吶,要做的比孟珙好。」
「明白!」
此時兩人已步入大堂,李瑕攤開地圖,道:「說吧。」
「是!」劉金鎖上前一指,道:「鮑三傳信,劉黑馬把兵力布防在渭河河谷外,但並不進兵。」
「竟未兵進隴西?是想引我入關中野戰?」李瑕喃喃自語了一句。
「不知!」
「沒問你……」
「還有,關中派使者來了,想要見大帥。」
「使者?」
「是,鮑三問大帥,是否讓使者過關卡……」
……
李瑕獨自又看了地圖許久。
「竟還不來?使者?」
之後,李瑕拉開抽屜,拿出廉希憲寫給汪忠臣的信件,一封封看起來。
從謀劃關中到這一刻之前,在謀略一事上,李瑕提前半年的準備其實是壓住了敵方的將領、謀士。
如今卻漸漸感受到了廉希憲的不簡單。
「到何種地步呢?」
李瑕思忖著。
如今所遇之人,若論謀略,賈似道可稱一最。
而賈似道更擅權謀而非軍略……且有個致命的缺點,總喜歡施恩控制別人,一遇不順便妒忌、排擠,樹敵過多。
聰明人常犯的錯。
卻不知廉希憲比賈似道如何……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使者
「見過李閫帥閣下,在下耶律有尚,小字伯強。」
「伯強不必多禮。」
李瑕看眼前的年輕人彬彬有禮,遂也客氣兩句,問道:「你姓耶律,是遼朝後裔?」
「遼東丹王十世孫,家祖在金時曾仕官於東平,故在下曾授學於東平學館,後師從魯齋先生。」
「姚燧、閻復,與你是同窗?」
「曾與閻子靖同窗。」耶律有尚道:「子靖早歿,可惜了。」
「可惜了。」李瑕道。
當年閻復的屍體被掛上開封重陽觀時,他還未離開,曾去看過一眼。
說不上愧疚,但北地培養一個讀書人不容易,確實覺得可惜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
耶律有尚年方二十五,雖是契丹後裔,但儀容辭令文雅,竟比一般的讀書人還講禮儀規矩。
李瑕語氣隨意,問道:「你師從許衡,卻是奉廉希憲之命而來?」
「是,廉公在京兆府,常與恩師討論治世之道,也正是廉公懇請恩師出任京兆府國子祭酒,提舉文教之事。」
「看來,你們那邊,學術氣氛很融洽?」李瑕漫不經心問道。
耶律有尚以前沒注意過這問題,疑惑道:「閣下以為有何不妥?」
說到這裡,他隱隱有些焦急,道:「恩師以『謳誦之聲聞戶外如金石』,廉公言『文教為國家根本大計』,自當融洽。」
聊到這裡,李瑕眯眼看去,已能體會到耶律有尚對北方文教的憂切。
近年所見,北人之間,不論是漢、契丹、女真、沙陀、鮮卑後裔,不論文武,只要通儒學者,都是在互相救贖。
如當年張文靜所言,她父親救了一個一個大儒,元好問、趙復、郝經、王鄂、敬鉉……這些大儒也努力保留著戰火中那一點可憐的文脈。
這點文脈太可憐,容不下北人勾心鬥角。
看過廉希憲與許衡之間,再看賈似道與吳潛之間,已到白刃不相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