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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她已不是娼妓了。」李瑕道,「何況,哪怕是娼妓,便該受人強污而不得反抗不成?」
蔣焴道:「明眼人皆知此女輕浮,張世卓還付不起嫖資不成?」
韓祈安上前幾步,道:「蔣先生未免以貌其人了吧,便因嚴云云曾墜風塵?她能攢錢自贖,可見其高潔。」
「高潔?可笑至極。」蔣焴道:「她與張世卓嬉戲而致其死,更有可能。」
韓祈安道:「腕上的扼傷已能說明,是張世卓用強。」
「那也是殺人!」蔣焴心知眼下是要先嚇住嚴云云,喝道:「殺人如何能無罪?!」
「拒姦殺人,應予免罪,此有先例。紹熙三年冬,簡州有陶德吉者,涎其弟婦丁氏美貌,一日,趁其弟德麟因事未返。德吉入丁氏房中非禮,不料反為丁氏所殺。州衙悉心研判,得其實,判丁氏無罪,判詞『確係因拒姦殺人,情急自救,遂至出此……』」
這年頭律法簡陋……相比於後世而言。總之判案多循先例。
此時韓祈安各個案例張口說來,蔣焴一時無言,想了想才道:「不同!簡州一案,丁氏乃良家女,而此案嚴云云乃娼妓……」
房言楷忽道:「明光,夠了。」
他已坐了回去,心頭泛起些苦意。
有了先例,以江春這個德性,不可能再判,再爭已無益。
當然,判不判的本就不重要,畢竟連苦主都想息事寧人。
本就非是為了給嚴云云定罪,而是嚇唬她改口而已。
這女人有了李瑕、韓祈安壯膽,鐵了心認下殺張世卓一事,那事情已沒了轉機。
房言楷知道再次敗了。
上次敗在格局,此次輸在膽魄。
……
韓祈安眯著眼,凝視著蔣焴。
他回想著今夜之事……
早在戰事開始之前、李瑕強遷張遠明入城之時,韓祈安就已經安排人盯著張家了。
但在前兩天,更是有人跟蹤張世斐時被嚴云云認出來。
沒想到嚴云云非但沒揭發,反而投靠了過來。
今夜張世卓不去赴宴,而是找嚴云云幽會,她卻是找藉口中間出了袁家,向韓祈安告知了此事。
當時慶宴樓的宴會已經開始,韓祈安卻沒收到李瑕命他停手的命令。
他馬上就反應過來,李瑕這是讓他全權主事。
於是韓祈安沒讓姜飯停手,而是派人跟著嚴云云進了袁家,藏在屋中,殺了張世卓……
此時韓祈安凝視著蔣焴,心裡泛起的念頭飄忽得遠了。
他看似和蔣焴一樣,都是縣官幕僚,但蔣焴打心底看不起他,因他是被俘虜的『金人』,比北歸人都不如。
而韓祈安面對著蔣焴這種輕視,心底也極不甘、極屈辱。
憑什麼?
他韓氏亦曾是高門大族,是這趙宋朝廷南渡之後向金稱臣,定下「南人歸南,北人歸北」,親手斷絕遺民南歸之念,逼著他們這些中原人為金國效忠。
如今金國亡了,又是這些南人反過頭來鄙夷北歸人,憑什麼?
他幼年隨父一起被宋軍俘虜,改名「祈安」,賜字「以寧」,但何曾有過安寧?
在臨安時,韓祈安聽了父親述說的北面之事,一直認為該勸李瑕北上投奔張柔,因歸德府才是他的家。
也因宋人看不起他,他亦看不起宋人。
隨李瑕赴任慶符以來,每每在縣衙中看到蔣焴趾高氣昂的樣子,他都恨當時沒多勸李瑕北附。
但在今夜,韓祈安面對蔣焴,終於不再感受到屈辱。
因為贏了。
他多病的身軀微微僂著,閉著嘴沒有說話,眼神里卻是自信的笑意。
「你我同為幕僚,但房言楷能信任你到何程度?換作是你們,他敢讓你這般全權行事否?你又能為他做到何種程度?敢像我這般殺人滅族、再所不惜否?你不能,那憑何贏我?」
……
靜默之中,蔣焴偏過頭,有些頹然地嘆息了一聲。
他們都知道,這慶符縣往后姓李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效勞
是夜,退堂之後,江春與僚幕詹綱又聊了一會。
「今夜與房正書談得久、說得多,全是無用;與非瑜則不須說兩句,便可有默契,他才是實在人吶。」
詹綱道:「是啊,李縣尉為人實在,守得住城、分得了功、做事也不須東翁多花費心。方才韓竟之還在與我聊天,說李縣尉絕不影響東翁升遷。」
江春淡淡一笑,道:「等我升遷了,留房正書與李非瑜共執一縣,可不得憋屈死他?」
「故而,房主簿不肯早些服輸。」
「他一貫如此,若不跑來找我絮叨,我或許還能高看他一眼,卻偏要斗到底。上次鬥劍也是,我都說了早些停下,以免輸得那般難看,不肯聽。」
「房主簿心底也有傲氣嘛。」
「還是非瑜謙遜、實在。有功就分,有事就扛。」
詹綱道:「是,往後要如何做,學生明白了……」
江春點點頭。
這一個動作,代表他這縣令往後支持縣尉做事。
他眯著眼向窗外望去,卻見李瑕與房言楷正在縣衙的前院中並肩散步。
遠遠的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卻能看出房言楷的頹廢。
詹綱順著江春的目光看去,問道:「這……房主簿與李縣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