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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沒說完,李瑕卻已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想了想,道:「你若擔心……我們或許可以試著與蒲元圭聯絡。」
「什麼?」
蒲帷有些詫異,他並未這般想過。
李瑕沉吟道:「與蒲元圭取得聯絡……能得到蒙哥的消息也好……」
「真要勸家父反正?」
「未必會反正,但我需要情報渠道。」李瑕指尖輕輕敲打著桌案,眼中沉思之色愈濃,輕聲道:「如何做呢……還有什麼籌碼……」
顯然,哪怕成都之戰贏了,讓投降蒙古的蒲元圭敢暗中傳遞情報的籌碼並不多。
人家既降了,便是權衡過利弊,做出了取捨……又不止蒲帷一個兒子……
「噠」的一聲,李瑕的手指停在桌案上,喃喃道:「兒子?」
「非瑜說什麼?」
「俘虜了劉元振之後,你去見過他嗎?」李瑕問道。
蒲帷搖頭道:「未曾。他雖是蒙虜,但待我有禮,如今淪為階下囚,倒不必去羞辱於他。」
「可以去見見他。」李瑕道,「他那人頗為有趣。」
蒲帷尚不明白,李瑕已起身向俘虜營而去……
……
成都城如今已不再修城牆。
李瑕的防禦策略顯然與任何宋將都不同,若再有大股蒙軍來攻,他打算直接撤退了。
但他認為不等蒙哥得到消息、再派兵過來,蒙哥應該會直接死掉。因此讓士卒們開始修建屋舍、開墾田地,以做休整生息之用。
到處都是繁忙景象,宋兵士卒們驅趕著俘虜大興土木。
城牆上,劉金鎖正光著膀子站在那吆喝,見李瑕往這邊來,忙不迭便跑下來。
「阿郎!」
「楊奔回來了嗎?」李瑕問道。
昨日有哨馬在彭祖山探到劉黑馬的行跡,楊奔遂領兵去追了。
劉金鎖搖頭,道:「還沒有,劉黑馬很難捉,我猜楊奔追不到。」
他這兩日,時不時便要展現一下他的聰明。
李瑕懶得理會,又問道:「劉元振關在何處?帶我去見他……」
「是!」
劉金鎖一路領著李瑕,卻是下了一個地窯。
「阿郎你看,我們捉的俘虜太多,都快關不下了。這城裡太多屋子又被毀了,但是地窯毀不掉啊。我就把這些個蒙虜的頭子都關在地底下。綁得死死的,一定逃不掉……」
火把湊過去,照在劉元振身上,確實被綁得極為結實,渾身上下無一處可動彈,連嘴也被塞住。
「倒也不用綁得這麼死。」李瑕自語道,上前,解下劉元振嘴裡的布。
「呼……呼……李非瑜,若易地而處,我絕不會這般待你……便是蒙人俘獲驅口,也未有這般……」
劉元振大口喘著氣,搖著頭,竟還能以教訓人的語氣說話,分寸拿捏得猶不錯。
「是嗎?你要我往你身上烙印,如牲畜般驅使?」李瑕道。
「那是曾經。如今北地世侯治下,不同了,不同了。」劉元振說話時始終盡力掌握主導,一個話題之後,馬上又道:「讓我猜猜,你想招降我?」
「錯了。」
「那莫非是重慶失陷的消息這般快便傳來了?」
「沒有。」
「哦?看來,你是想利用我……」劉元振皺眉一想,一句一句試探道:「家父反攻過來了?」
他觀察著李瑕的神情,不等回復,又道:「欲讓我幫你詐開劍門關?不,你信不過我……哦,你想聯絡蒲元圭?」
李瑕皺了皺眉。
劉元振的反應太快,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忽然轉身便往外走。
「非瑜這是何意?!」劉元振大聲喚道,「你我可以談。」
李瑕沒搭理他,向劉金鎖道:「這個俘虜自以為是,需要勞動,等他沒氣力說話了再帶他來見我。」
「是!」劉金鎖抱拳應了,轉身看向劉元振,「哈」地笑了出來,問道:「你覺得你很聰明?」
「不敢當。」劉元振還在笑,「比閣下稍聰明些。」
「嘿,那我們走著瞧……」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失言
龍泉山脈橫亘於成都東面,分割了岷江、沱江水系,也分割了川西、川東。
這些年,宋軍在成都戰場節節敗退,只能依靠龍泉山脈的地勢與蒙軍糾纏,李瑕也先後駐軍其中的雲頂山、彭祖山。
沒想到世事變幻,形勢完全反了過來。如今卻是劉黑馬率五百殘兵退入山地,借地形躲避宋軍的圍剿。
情況很糟。
劉黑馬坐在樹蔭下,掀開衣袍一看,身上被灼燒又被河水泡過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爛。
親兵劉乙拿著匕首上前,道:「大帥,小人這就割了?」
「割。」
劉黑馬面不改色,抬起頭,看著枝椏間漏出的幾點天空。
不一會兒,豆大的汗水從他額頭上沁下來,他咬著牙,竟是到最後也一言不發。
並非所有人都能像他這般頑強,短短半日,軍中又死了十餘個傷兵。
劉黑馬才處理過傷勢,馬上便起身向那邊走過去。
「大帥。」劉乙又上前,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低聲道:「把他們烤了吧?」
「啪」的一聲響,劉黑馬一巴掌便抽他臉上,罵道:「同生共死的兄弟,你能說出這等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