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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怨師臉上滿是惋惜哀悼之情,先表明了他不是來給孫虎臣做說客的,這才擦了擦額頭,在姜才身邊坐下。
他目光落處,見姜才身上包紮了好幾處。
當時姜才與孫虎臣對質,忽然暴起,持刀猛撲孫虎臣,一人殺入數十親衛當中,嚇得周圍士兵護著孫虎臣抱頭鼠竄。
回想起來那場面,莊怨師至今依舊心有餘悸。
「不知姜將軍有何打算?可是打算投靠李逆?」
姜才淡淡道:「沒有,我與孫虎臣之間是私人恩怨,不該誤國事。」
「那就好,那就好。」莊怨師長舒一口氣,贊道:「姜將軍深明大義,此國家之幸……」
「但仇一定要報。」
「是,是,孫虎臣該死。」
莊怨師這般應了,像是不知還能說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問道:「到時,殺了孫虎臣之後,姜將軍有何打算?」
「沒想過。」
莊怨師看向站在身後的麻士龍,又問:「那麾下這些兵將又該何去何從?」
姜才道:「我自報我的仇,與兄弟們無礙。」
「眼下兩軍對壘,幾乎已成兵變,倘若孫虎臣指責是你們叛亂如何是好?將軍雖無牽掛,可將士們的家小都在江陵府啊……」
麻士龍站在後面聽著,感到莊怨師這些話沒來由讓人有些氣悶。
說不上來哪裡有些不對。
「若依我說,還是讓朝廷來處置孫虎臣為妥。」莊怨師又道:「出了這等事,朝廷自是不會包庇他。」
「會如何處置?」
「必然是重懲,若是其罪該殺,何妨殺了。不過,若以局勢為重,朝廷宜先撤換了孫虎臣,由別的將領來坐鎮江陵,到時再懲治方能無所顧忌。」
莊怨師說到這裡,撫須嘆道:「說這些,俱是我的推測,依當前情形、據實而言,並非是為誰開脫。」
姜才不語,默默看著遠處。
他像一塊石頭。
過了一會,莊怨師又開口道:「重懲孫虎臣不難,我擔心的卻是姜將軍的聲望,驍雄一世,出了這等事,傳出去難免讓人恥笑。」
姜才依舊不語。
莊怨師便自顧自繼續往下說。
漸漸的,話鋒與先前已大不相同。
「說句實在話,眼下事情鬧得不算大,戰場上未曾大敗,姊歸也未丟失。唉,若一切未曾發生,該有多好。孫虎臣該殺,事到如今,竟言予家產請將軍息怒。還說甚重歸於好,當作無事發生,先向平章公舉薦將軍為副都統,待攻下瞿塘關,再為將軍報功,如此,將軍聲望猶在,將士們也免遭連累,將軍之前途更是上一層樓……」
姜才已聽明白了,莊怨師不是辭了孫虎臣來替他討公道的。
是來給孫虎臣當說客的。
「大丈夫何患無妻?我雖不才,自信能為將軍再牽一樁美滿姻緣,以將軍之才,聯姻呂家也使得。聽說先夫人乃民家女,於仕途上不能為將軍助力……」
莊怨師話到這裡,背上一痛。
姜才一腳踹出,徑直將他踹下山。
「將軍……啊!」
樹枝、石頭刮在莊怨師在身上,颳得他渾身血肉模糊,他連摔帶滾,很快便在草木間不見了身影。
……
傍晚,傷痕累累的莊怨師才乘小舟回到了江陵,一路進城,見到了孫虎臣。
孫虎臣臉色不太好,透著一股深深的疲倦與憂鬱,但已經不再像前幾日那樣驚慌。
待聽聞姜才還沒叛投,他有些驚訝,同時大鬆了一口氣。
「好在沒因此誤了國事。」孫虎臣低聲自語一句,看向莊怨師,關切道:「先生這是……他竟對先生下此狠手,唉,千錯萬錯,錯在我一人,連累先生了。」
「是學生無能,未能說服姜才。」
「他還是不打算與我善罷甘休?」
「是啊。」
莊怨師目光看去,見孫虎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由勸道:「不過將軍也不必太過憂慮,回頭想來,也不是多大的事,不過死了個女人而已。」
孫虎臣一愣。
莊怨師道:「打仗死千人、萬人都是常事,一個女人死便死了。難處只在於姜才氣不過,但剛開始他在氣頭上實屬平常,再過些日子,他想通了便會明白,將事情壓下、受了將軍給的好處才是於他最有利的。」
……
與此同時,姜才從小船登上了一艘停泊在長江上的大船。
高長壽很熱忱地迎到艙外,拱手見禮。
姜才原是不打算見他的,卻沒想到他敢徑直乘船到姊歸來。
至於為何不藉機除掉高長壽?
目前這個勢態,繼續開戰,勝敗已不言而喻。
姜才已傳信給這些年一直提拔他的李庭芝,讓李庭芝請朝廷遣良將來接手他麾下兵馬,至於他與孫虎臣的私仇,他自會私下報,不牽連旁人。
這種情況下,見高長壽,無非是為了將其打發回去,以免私事擴大到國事。
彼此落座,高長壽道:「近日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等事?也想不明白,若大宋將領們都是孫虎臣這德性,為何還能抗蒙近三十年?」
姜才道:「你若是想慫恿我附逆,不必說了。我之所以來,因你們眼下還是宋臣。」
「現在還是宋臣,但也許很快就不是了。」高長壽道:「你可知為何?因為宋國懦弱,凡有功者,往往以計除之,是以離心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