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頁
那封信應該是張弘道所書無誤,筆跡與信印皆對。
換言之,張文靜六月時離家了,來漢中嗎?
不敢走宋境……那只能過潼關。
到長安了嗎?
眼下應該不在長安,否則自己今日進城,她會現身。
被商挺攔下了?那便是在潼關?
但這是張弘道的推測。
張弘道語帶威脅,該是很確定。
不一定,若真如此,廉希憲大可直說。
或是廉希憲認為,只憑一個小女子威脅不了自己,又不敢得罪張家,這才故意拋一點線索出來設計。
為何不直接將信放在此間案上,而要在刺殺之後留下殘信?
以為能刺殺成功?還是逼自己去查刺殺一事。
為何?
就算去查了,廉希憲又有何後招?
或只是試探?或是廉希憲根本就沒有更多線索?甚至張弘道的信根本就不是那意思,故而才要燒掉一半?
……
良久。
李瑕睜開眼,猶未猜透廉希憲的心思,只想明白了一點。
「廉希憲要我去找出他埋在長安城的棋子。」
「為何?」
「也許我動作越多,他越有機會殺我。」
劉元振問道:「大帥不是說,任他千般詭計,我們不必理會,只須穩定關中既可?」
「嗯,這次是我的私事。」
「哈?大帥若被他殺了,教我繼續蕩平天下嗎?」劉元振反問一聲,伸手一指桌案,道:「更何況,有機會拉張家入伙,又豈會是大帥私事?」
「說是私事……因為我懷疑廉希憲手裡可能什麼都沒有,只是想叫我不安。」
劉元振竟是笑了一笑,又問道:「為何不安?」
李瑕道:「儘快穩住民心吧,這是正事。」
「正事之外呢?」
「我親自辦。」
「如何辦?」
「去信亳州、拿下潼關俘虜商挺,但廉希憲必有防備……我還得順藤摸瓜,將燒信者找出來,問清線索,至少能馬上問清信上的內容。」
「大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劉元振道:「保持清醒,莫斗紅了眼。」
李瑕淡淡道:「我很清醒。」
……
通濟坊。
「寒瓜……賣寒瓜!」
呂阿大蹲在街邊叫賣著,一轉頭,正見到二十餘宋軍士卒擁簇那李大帥拐進東新巷。
他嚇得不輕,連忙低下頭。
目光一瞥,見那李大帥上了小閣樓,他猶豫片刻,挑起擔子離開。
繞過兩條街,路遇一個挑糞水的老漢,兩人卻是認識的,站著閒聊了片刻。
「他真去了那。」
挑糞水的老漢不聲不響,又拐了一陣子,到了騾馬市,遇見一個拉貨郎。
「他真去了那。」
就這般簡簡單單一個消息,也不知傳了多少人,直到一個多時辰後,才落進耶律有尚耳里……
這是甜水井附近的一間小院,耶律有尚四下一看,吩咐人守好門戶,獨自回了屋,推開床榻,走進密道。
拐了一會,再出密道,已到了另一間小院。
「紹開兄,李瑕真上鉤了!」
胡祗遹有些無奈,嘆道:「伯強,半個時辰前,我已得到消息了……你這探消息的法子,太慢,且行不通的。」
「不,只是他們還不熟悉,會越來越好的。」
別的事,耶律有尚都願意聽胡祗遹,唯獨在此事上很是堅定。
「請紹開兄信我。」
胡祗遹道:「行間諜之事,你我與李瑕對手,本已如以卵擊石,你又尋一群無知小民,誤事矣。」
「孫子云『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我用的正是『鄉間』之道。百姓匯聚如海,我如魚游大海,李瑕絕計尋不到我。紹開兄可知城中受廉相大恩者有上千人,人人皆可為我耳目……」
胡祗遹是真擔心因耶律有尚而泄了行蹤,偏一轉頭,見對方已愈發興奮。
「好了,不談這個了……李瑕入局了。」
耶律有尚點點頭,神色亦鄭重起來,道:「真沒想到,李瑕真去找了,我還擔心他不在乎張家女。」
「他在乎的不僅是張家女,而是這個拉攏張家的機會。這是明謀,哪怕他心知有詐,見到信,就想追查。」
「而我們刺殺他,他便能查到信。」耶律有尚道:「廉相能引得李瑕亂了心志,神機妙算也。」
「對廉相而言不算什麼,回想起來也簡單,無非是死間之計。」
「卻從未見有廉相精妙者……」
胡祗遹道:「史冊也只會說,宋將李瑕冒進京兆府,廉相以志士誘殺之。」
他搖了搖頭,正色道:「今日只是第一步,我們雖能料到他會去,可惜他還有防備,刺殺不得。但只要順著我們的線索走,他的蹤跡便能漸漸被我們掌握,總有機會殺他。」
「關中兵力雖不足,然我等只需殺了他,其勢土崩而瓦解。無怪乎其人能成事,間諜之道有大用也。」
「莫忘了廉相所言,間諜乃小道,殺一人易,而治萬民難,今不得已而用其法,萬不可依賴。」胡祗遹道:「李瑕精於此道,你我勝不了他,所勝者,廉相經營長安多年,此方為正道。」
耶律有尚拱手,道:「謝紹開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