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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奔率一千輕騎由子午關出,先取長安南面永定門,長驅直入,轉道西大街,出安定門與李瑕匯合。
本以為收復關中最難打的一仗,也就這般輕而易舉地結束了。
「收復長安……」
當城頭上的呼喊聲傳來,李瑕抬起頭,道:「你們想像中的收復長安,是這般嗎?」
劉元振策馬於李瑕左側,知道不是問自己,遂看向楊奔。
「不是。」楊奔臉上猶帶汗水,手上卻未沾血跡,並不過癮,應道:「太輕巧了,與末將想像中不同。」
「高興嗎?」
「沒那麼高興。」楊奔應道:「像是一拳打空了。若是能酣戰一場,哪怕身負重傷也覺暢快。」
他說著,又說了句心裡話。
「這般取得的長安,叫人心中不安。」
李瑕想了想,不知說什麼,道:「進城。」
「大帥。」劉元振抱拳攔了攔,「大帥只怕不宜入城。」
「你怕廉希憲布局要殺我?」
「是。」劉元振道:「近日我思來想去,廉希憲只須刺殺大帥,即可挽回局面。他提前撤出關中,必是為此謀劃。」
「秦始皇遭遇過幾次刺殺?」李瑕忽然問道。
劉元振一愣,先是瞥了楊奔一眼,之後才拱手應道:「《史記》載四次,荊軻、高漸離、張良,以及蘭池行刺。」
「唐太宗又遭遇幾次刺殺?」
劉元振再瞥楊奔一眼,見對方毫無反應。
他略略沉思,應道:「史料可推的有六次,單雄信、王世充、阿史那結,以及李元吉三次刺殺。」
「那就是了,進城。」
「這可……」
劉元振還想再勸,忽記起在郿縣時李瑕所言。
如今已兵至長安,還能不敢進城不成?若將長安城清查一遍,卻不知須耗費多少時日,又真能清除刺客?
一共也只有三五年光景能用來積蓄實力,畏手畏腳,豈不正是被廉希憲牽著鼻子走?
想著這些,劉元振再一看李瑕,只見他神情淡然。
對了,刺殺手段在這人面前根本就是班門弄斧。
「廉希憲……不過如此。」
……
一列列士卒或執長矛、或持旌旗,大步邁進長安城。
隊伍中間是身披甲冑李瑕,長劍懸在腰間,長槊由親衛扛著。
他驅馬穿過高高的城洞,再次感覺到了這城池的雄偉。
不是第一次見了,他上輩子也見過這古城牆。
有些不同,上輩子見的更厚一些,外面還包裹了一層。
但城垣規模卻差不多。
長安城很大,比漢中城、臨安城都要大得多。
卻聽說這僅是唐時長安的皇城?
無怪乎說是盛唐……
城洞的陰影罩下,李瑕忽然心念一動。
他感到一種共鳴。
雖穿越七百餘年,他與天下人依舊能共同見證這城垣,因它而觸動。
因傳承相同,且這傳隨還要流傳數百、上千年而不衰。
感到了驕傲。
又因這驕傲,那一拳打空的怪異感也因此而被忘掉……
穿過城洞,李瑕抬頭看天,獨自笑了笑。
難得有些開心。
他想要一個不被損毀的關中,廉希憲也想要,不管是因為治理了六年不願損毀也好,還是為了能在近年為開平輸送財賦也罷。
兩人有這個默契,且都有信心能做到。
遂有了眼前這局面,有何不好?
「廉希憲,做得漂亮,有什麼殺招都沖我來啊,你死我活,白刃不相饒,就這樣很好。」
……
隊伍路過城隍廟、化覺寺,前方是鐘樓。
李瑕保持著他的笑容,轉頭看向道路兩旁的百姓。
沿途所有人低下頭,或拜倒,沉默著,顯得並不歡迎他。
有士卒拐向南面,有士卒繼續向東。
李瑕勒馬向北,余光中,街旁有個賣瓜的漢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沒在意,繼續向北,行往京兆府衙。
前方,是通濟坊……
……
通濟坊。
小閣樓上,胡祗遹稍稍推開窗縫向外看去,見到了宋軍的軍列拐入東新街。
東新街太狹,為防刺客,宋軍士卒已快步向散,驅開沿途行人……
胡祗遹還未看到李瑕,卻已在心裡低聲述說著。
「城中各處須布防,你的隨身親衛只會越來越少。其實你兵力本就不多,你根基不穩,至今日之勢,全憑一己之能,只消殺你,危局迎刃而解。哪怕你不死,無妨,且來追查我……」
胡祗遹轉頭看了火盆一眼。
再轉回頭,已能看到李瑕馬上要拐入東新街。
他眯了眯眼,隔得遠,猶看不清李瑕的容貌。
胡祗遹忽然覺得世事可笑,同樣生而為人,有的人一輩子懵懵懂懂日復一日,有的人指揮千軍萬馬求千古功業。
但不都是會流血、會死去的人嗎?
「今日便先教你知道,關隴不歡迎你……」
第六百五十六章 入局
「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尋常事。」
李瑕忽然又想到了這一句詩。
當年只是買了本《陵川文集》,正好翻到了,覺得不錯,便以赤那的血寫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