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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嬉舟動,禊飲宴開,銀塘似染,金堤如繡……蘭堂夜燭,百家呼盧,畫閣春風,十千沽酒。」
「聳皇居麗,嘉氣瑞煙蔥茜。翠華宵幸,是處層城閬苑。」
杭州再好,也不是汴州。
……
終於,趙衿遠遠望到了開封城。
與她想的根本不一樣。
城外的道路崎嶇而泥濘,黃河水在夏日炎炎里顯得奄奄一息,每走一段路就能遇到水溝,十分討厭。
開封的城牆也是那樣殘破凋敝,透著股人煙稀少的荒涼感。
而她則穿著一身禮衣,端坐步輦上,難得以全副儀駕入城。
從西門大街向東,並沒有想像中的歡呼,開封城中的百姓因為害怕全都躲著,只有馬糞味在空氣中縈繞。
趙氏還記得汴京,且還以為汴京百姓還記得趙氏。
但,他們其實早就忘了。
絕大部分人連漢字都不識,豈還會有人歡迎趙氏女兒歸來?
范成大詩里寫的「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早就過了百年,成了趙氏朝廷的一廂情願的幻想。
趙衿抬起頭看去,隔著珠簾,她看到有些百姓躲在遠處的寺塔上向這邊望來。
遠遠的,她看不到他們的面容,卻能感受到他們目光里的嫌惡。
……
「我覺得這座城好像很討厭我。」
「它淪落胡塵百餘年,沒有二十年光陰只怕都不能恢復,何況這才剛剛收復。」
趙衿心情低落下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禮衣,道:「你收復別的城池時都沒有這樣全副儀駕進城,今天擺開儀駕又沒有多少人夾道相迎。」
「儀駕擺開,不是向城中百姓逞威風的。」李瑕道:「而是召示天下,朕才是新的中原之主。」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漁翁之利
七月十七,臨安,樞密院公房。
黃花梨打造的案幾紋理細膩有光澤,上面擺著一盆茶花更添幾分雅致。
雕花盆裝著冰塊擺在窗邊,冒著絲絲白氣,風吹來,帶著冰塊的涼氣與沉香的香味。
房中幾人端坐著,正在詳談。
「看不懂李逆的戰略啊,時而北、時而南,既然打到燕京了,怎又跑到開封?」
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們關係緊密,彼此之間不怕露怯,也是因宋廷許多官員對中原地勢已經太不了解了。
「李逆之戰略『先易、後難』而已,他先收服了河北世侯,當時看著聲勢壯,其實還未動到蒙元之根本。因此,他趁蒙元措手不及之際,回頭拿掉伯顏、攻下開封。此時蒙元才是大勢已去啊。」
「先易後難?也就是說,李逆是這次之後才奠定了勝局?之前所謂攻到燕京只是嚇唬人的?」
「不錯。」
「呂文煥到底在做什麼?!兩三倍於敵,卻還不能破敵?!」
「……」
陳宜中不慌不忙地從袖子裡拿出幾封信件,擺在了桌案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待同僚們將信件看完。
「咣啷。」
一聲重響,是看信的章鑒驚詫之下踢倒了案幾,將上面的幾個茶盞晃落,碎了滿地的瓷片。
「賈似道……賈似道他猜到我們的謀劃了?」
「什麼?!」
另外幾人也是嚇得面色蒼白,搶過章鑒手中的信件便看起來,驚叫連連。
他們在看的,正是李瑕那封納趙衿為妃、斥責趙禥、封賞賈似道的召書,以及呂文煥的奏表。
陳宜中不急著說話,一臉沉穩地品著茶。
事實上,昨夜他收到消息時,也是驚得不輕,摔了他最珍愛的一方硯台。
正是這個損失,讓他今日能從容不迫地等待這些重臣們恢復他們的養氣功夫。
終於,房中安靜下來,不少人已捻著長須沉吟。
「諸位,稍安勿躁。」陳宜中放下茶杯,開口道:「賈似道必定還未猜到什麼,否則,那位殿前指揮使韓震早已經要了我們的腦袋。」
「不錯,不錯。」章鑒搓了搓手中的汗,緩緩道:「韓震還毫無反應,可見賈似道行事,與我等無關。」
「不僅如此。」陳宜中道:「我認為賈似道應該還沒反。」
「若賈似道真反了,只怕韓震已經控制了陛下。」
「是不太可能,李逆尚未擊敗忽必烈,更別說揮師南下了,賈似道要叛投也不應該是現在。」
「不錯,時機未到。若賈似道真叛投了,此時該做的是在臨安清除異己,等待李逆大軍南下時再響應才是。」
說起戰事他們或許不了解,但這些官場心思他們卻異常敏銳,很快便推測出這是李瑕的反間計。
而等這些分析出來之後,也有人品出了些別的東西。
「只是……」
章鑒緩緩道:「只是這只能說賈似道之前沒叛投李逆,而李逆這偽詔一出,難保他不會反。」
陳宜中點了點頭,道:「有幾件事可以確認是真的。瑞國公主該是確實沒死,我審王應麟時,他對當年那樁宮中秘案言之鑿鑿,還稱公主能夠作證。」
章鑒壓低了聲音,道:「敢誹謗君上,這種人不殺了,怎麼還能讓他逃回去?」
陳宜中冷笑道:「當時賈餘慶與我說屍體推到錢塘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