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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想好了要讓人把憤怒的李瑕打倒在地,踩著他的頭,讓他看清楚何謂形勢、何謂強權。
等到李瑕的心志崩潰,他才會將他扶起來,拍著他滿是淚水的臉,教他如何做事。
可李瑕這一句平靜的反問,打亂了賈似道的預想。
「所以呢?答應我的條件,還是免談?」
賈似道「哈」了一聲,回過神來,笑道:「你的情報雖有用,但我未必想要。」
「是嗎?」
「我要的是拜相,是扳倒謝方叔、程元鳳。你聽話才是關鍵,情報次之。」
「你拿到情報才有更大的功勞。」
「那也看你的態度。」
「那就是不談了。」
「你以為你走得出去?」
「試試。」
李瑕盯著賈似道,伸手入懷,握住了匕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路
談話至此,已有談崩的趨勢。
李瑕前世見慣了許多大場面,本該更加平靜從容,但終究是被某些情緒影響了;賈似道城府深沉,涵養極高,從未想過某天會對一個年輕人放狠話,自覺失態。
氣氛凝重。
忽然,賈似道搖了搖頭,大聲朗笑,站起身向李瑕走去。
「阿郎。」龜鶴莆與另兩個護衛很緊張,連忙上前相護。
賈似道擺了擺手,制止了他們。
他穿著睡袍,頭髮也沒梳,腳下未蹬官靴只趿著一雙木屐,就那樣攤開雙臂走到李瑕面前。
「哈哈哈,少年郎不經逗。與你說笑罷了,繃著臉做甚?」
賈似道大笑著,攬住了李瑕的肩,動作渾不像四旬中年,灑脫不羈,倒像是個浪蕩子。
「來來來,我餓了,且邊吃邊談……阿龜,置些酒菜,再招兩位小娘子坐陪。」
笑罷,不等李瑕應,賈似道一手按在李瑕手上。
「匕首收了、收了。殺我對誰都沒好處。你看,我待你至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把脖子擺在你面前矣,你隨時可殺我。」
話雖這般說,賈似道的力氣卻很大。
他於兩淮間從戎十餘年,以戰功升遷,絕非普通文官。
李瑕只一看,就知他也是常鍛鍊的。
「哈哈哈,好少年,我太喜歡你了。」賈似道還在笑。
這一刻,被攬住卻還板了臭臉的李瑕,對比爽朗大笑的賈似道,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前世今生,李瑕極少有這樣氣場被人壓制的時候。
這是賈似道的氣量,能在爭執之時收放自如。
但李瑕笑不出來,在經歷那些犧牲之後,他還能保持冷靜,但終究做不到像賈似道那樣肆無忌憚地笑,做不到像廟堂諸公般把生死同伴當成螻蟻。
很快,酒菜被搬上堂來。
兩個妙齡少女入堂,盈盈一拜,帶起一陣香風。
「奴家為阿郎與郎君侍酒……」
賈似道顯得愈發從容自在,疏朗豪闊,徑直落座,一手挽著寬袖,一手執筷,夾了菜吃了。
「這道荔枝白腰子不錯,李瑕,且坐下嘗嘗。」
賈似道說著,搖了搖頭,又大笑道:「我知你,知你心中有芥蒂……」
下一刻,李瑕徑直在他對座坐了下來,淡淡掃了一眼菜餚,落箸夾了一隻蝦。
賈似道又是一滯,看了李瑕一會,道:「你剝蝦剝得很漂亮。」
「嗯。」
「看來,你心性沉穩,我激不了你。」賈似道飲了杯酒,忽然道:「我若說,我扳倒謝方叔,為的是西南戰局,你可信?你我皆知,蒙軍已伐蜀……」
「信不信又如何。」李瑕道:「宮門上『閻馬丁當』四個字是你派人題的?」
「是。你如何知道?」
李瑕道:「我思來想去,能做到這一點,且獲益最大的就是你。」
「或是丁大全惡跡惹得天怒人怨,某官員激於義憤而題字;或是某官員遭丁大全迫害,豁出性命題字。」
李瑕道:「題字者要是這麼衝動,臨安府何至於一點線索都沒有?」
賈似道笑道:「不錯,這才是扳倒謝方叔的殺招,相比起來,你只是錦上添花而已……官家不在乎謝方叔逼死余玠,官家真正忌憚的還是謝方叔成為史彌遠叔侄那等權相。
後日朝會,謝方叔將反攻丁大全,他會以丁黨侵占蘇州田地一案為切點,聯合朝臣彈劾。此事我已有布置。到時我會召你上殿,將情報呈於御前。你只須告訴官家,是我遣你北上,卻遭田奎出賣,之後聶仲由潛通蒙古,程元鳳欲遮掩此事,聯絡謝方叔,兩相皆欲殺你。」
「為何不扳倒丁大全?」
賈似道搖了搖頭,道:「聖眷在彼,不可為。」
李瑕又問道:「林子與劉金鎖呢?」
「扳倒了謝、程之後,那等小人物……呵,丁大全留之無用,自是殺了。」
話到這裡,賈似道親手給李瑕斟了杯酒,道:「並非我不願答應你,聶仲由叛投,此為對付程元鳳之絕好機會,且證據確鑿,不可救;另二人不值得我救,且如今並非對付丁大全之時。」
侍立在一旁的龜鶴莆明白,這是阿郎在逼壓李瑕。
逼李瑕放棄聶、林、劉三人,就是在剪掉李瑕的傲氣,如此才能用他,否則他與程元鳳藕斷絲連,阿郎用起來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