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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哩,當過禮部尚書的王公審的,陳知府認了,還能有假?」
「……」
方智聽不太懂這些,但勉強聽出害死自己爹的是陳知府。
他快步跑了幾步,趕到了南城下,抬頭看去,遠遠只見到城頭上站著許多人。
其中有一名老者穿著一身縞素,痛聲悲喝。
前面說些什麼方智沒能趕上,卻正好聽到了最後一句。
「……食百姓之膏血,猶敢為一己之私而引虜寇入城屠戮黎民,謹以此獠之首級,含淚祭江陵死難者之英靈!奠其逝者,伏惟尚饗!」
「行刑!」
方智瞪大了眼,努力想要看清他們斬殺陳知府以祭奠他死去的父親。
卻忽然有人上前,一手捂住他的眼睛。
「小童子,你莫看。」
方智很生氣,伸手一推卻沒推開。
「我不怕!我不怕!」
等那多管閒事的漢子鬆開手,方智再一抬頭,卻只見到一顆人頭正緩緩被掛到南城曲江樓上。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武德
雖隔得還遠,但看到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被高高掛起,年幼的方智還是打了個激靈,只覺心裡毛毛的。
他退了一步,又停下,強忍住想要吐出來的感受。
身後那個多管閒事的漢子已不在了,想罵幾句也罵不出,反而眼睛一酸,哭了出來。
半座城都是哭聲。
戰事已過去了兩日,百姓們才從恐懼中緩過來,開始釋放戰火給他們帶來的傷痛。
正在此時,城門緩緩打開了,吱吱呀呀的聲響中,有兵馬正排著整齊的隊伍,緩緩入城。
街道上的人們有些害怕,向道路兩邊讓開,也有人向後退去。
而城頭上的老者領著人迎了下來,很快就令人群鎮定下來。
就連方智都知道,下來的這些人都是江陵城中最德高望眾的,因為就連他學堂的先生,也只能跟在隊伍的最後。
「鄉親們不必害怕,我等向英勇守城的大唐將士們敬賀……」
隨著這一句話,那些兵將也齊聲喊道:「鄉親們不必害怕,大唐王師秋毫無犯!」
這聲音整齊有力,迴蕩開來,給了方智不小的震撼。
他努力跳了一下,只見到那些將軍們個個騎著高頭大馬,穿著漂亮的盔甲,披著大紅披風,好不威風。
「這第一杯酒,敢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
「大唐寧江軍統制,麻士龍,淮西鳳陽人,從戎八年。」
「聽聞,麻將軍以不足一千兵力抵抗三千元軍,巷戰十個時辰而保北城門不丟。」
「是。」
「麻將軍還帶頭衝鋒,不知手刃元軍幾人?」
「某親手殺元軍七人,其中千夫長一人。」
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驚呼。
方智努力想要蹦高,但眼前人頭攢動,讓他不能夠看清那個驚動滿城百姓的大將。
於是,他轉身跑進沿街的茶樓想往二樓爬去,但二樓窗邊也早已擠滿了人。
「嘿,哪來的野孩子,出去……」
方智擠不進去,只好又爬過另一邊的窗子,踩著木欄杆小心翼翼繞到臨街這邊來。
風吹過屋檐上的旗幡,他新奇地向街上那些將士看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衝擊。
「大唐寧江軍隊正高二牛,手刃元兵一人……」
哪怕是這樣只殺敵一人,還是有人在喝彩。
方智聽了,不由神往。
但他也記得祖母、大伯的教誨。又看了一會,心中愧疚泛起,打算離開。
腳步依依不捨,好半天才往後退了一步,卻又見人群中有幾人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
「咦。」
方智定眼一看,發現其中有一人卻是自己的大伯……
……
方宗昌失去了平日的風采,躬著身子,雙臂夾得緊緊的,一副拘束害怕的模樣。
他身邊則是幾個被陸小酉打成重傷卻不得不拖著病體前來賠罪的同窗。
短短几步路,他覺得好長好長。
終於,他們走到了那些唐軍面前。
「學生們請見陸將軍!」
馬蹄聲起,陸小酉騎著高頭大馬緩緩上前。
盔甲在陽光下閃著光,披風如波浪一般起伏,更威風的是他身上那一股殺氣。
只一人一馬,已將半條街的人震懾住。
方宗昌咽了咽口水,心道若是在白天見到陸小酉,自己絕對不敢當面起衝突。
「學生們昨夜衝撞了陸將軍,今日當面向陸將軍賠禮。」眾書生彎腰揖首。
本以為此事就這般過去。
不想,陸小酉竟是高聲道:「我也有錯,我在巷中撒尿,還痛揍了你們。」
「陸將軍息怒,是學生的錯。」方宗昌連忙道。
他故意說的「息怒」二字,以示自己的委屈。
陸小酉卻根本沒理會他,勒著馬環視了長街一眼。
「我祖籍成都,但我是在三龜城長大的,因為還沒出生時,成都城已經沒了,我爹娘是躲在山城裡生的我。從小我就在烏龜山上亂撒尿,我得改!」
說到這裡,有人鬨笑,有人不敢笑。
陸小酉抬起馬鞭,指了指前面幾個被他痛揍的書生。
「王師入城,秋毫無犯,我因為你們幾句話就動手,痛揍了你們,違背了軍紀,我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