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頁
這一官職以前是種殊榮,幾乎不真的參與決策軍國重事。
承平時,只有文彥博、呂公著這樣的名臣擔任過,南渡後,只有喬行間晚年曾擔任過。
待到韓侂胄任此殊職,它由「名」轉「實」,成了權傾朝野的最高官職。
韓侂胄正是憑此職獨擅朝政,獨攬軍、政合一之大權。
賈似道是大宋第五個平章軍國重事,是大宋第二個實權平章軍國重事。
他終於超脫了相位之爭。
這如何不讓心腹黨羽們狂喜?
「恭喜左相,恭喜平章公。」
「平章公終於可以放手施為,重整社稷!」
「……」
賈似道閉著眼,咀嚼著這份權力。
之後,他抬了抬手,止住群僚的道賀。
「國事風雨飄搖,內憂外患,眼下還不是慶賀之時,說幾樁要事。首處,是反賊李瑕……」
驅走了程元鳳之後,賈似道立刻將目光重新落回李瑕身上。
恰是因李瑕,讓他在沉寂了一年多之後,走到了人臣之巔。
虧得有這樣昏庸的皇帝,還有那許多皇帝的把柄。
李瑕本有一絲機會像他賈似道此時一樣,獨攬軍政大權……只要能在朝爭中鬥倒他賈似道。
但李瑕不敢,選擇了另一條更難的路。
也許是知道鬥不過他賈似道。
總之是,當年那個讓他一度欣賞的年輕人,如今已與他愈行愈遠。
立場完全對立了。
他已是大宋執政者,李瑕已成了大宋叛逆。
站在大宋社稷的立場上,長江以北丟了都不要緊。但川蜀位於長江上游,卻絕不能落入叛逆之手。
「被程元鳳耽誤了太多時日,且還打草驚蛇,我料定李瑕經此一事、必要占據重慶府,速調呂文德領兵入蜀,先保重慶府萬無一失。旁的,待我加平章軍國事之後再行安排……」
賈似道的語氣不急不緩。
完全來得及,馬千鎮得住重慶府。
……
重慶府。
嘉陵江在此匯入長江,府城便夾在兩條大江之間。
城池最早是秦時建的巴郡城,漢時為巴郡治所江州城,蜀漢時李嚴擴建城池。
宋嘉熙二年,彭大雅任重慶知府,為防禦蒙軍,再次拓建城池,範圍比李嚴擴建的江州城還大了兩倍。
南面城牆本就在長江邊,北面城牆則被擴建到嘉陵江邊。
換言之,重慶府城北面、東面、南面環江,城牆沿江而建可居高臨下打擊敵兵。
沒有極強大的水師,不可能從這三面攻城。
西面,則是中梁山脈、縉雲山脈、雲霧山脈。
而嘉陵江上游,合州守著重慶門戶,互為犄角。
余玠便是看中這樣的地形,將四川制置司治所遷至重慶。
蒙哥之所以死在釣魚城,也許就是余玠在這一刻創造出來的。
……
馬千不認為李瑕能攻到重慶府。
這日坐在府衙中與於德生敘話,他強壓著失子之慟,道:「不是我自誇,我擅於守城。興昌六年那一戰,哪怕王堅丟了釣魚城,我也不懼蒙哥來攻重慶。」
話到這裡,馬千自知這話說得有些誇大了,又補了一句。
「畢竟,當時呂帥援兵已至。」
「李瑕並非浪得虛名之輩。」於德生道:「他打過太多看似不可能勝的仗。」
馬千道:「此事,我承認。」
他不想承認。
兒子已死在對方手中,哀慟還未散去,卻要承認殺子的仇人了得,這真的很難。
但守住重慶是大事,得知己知彼。
「這十日來,於先生也隨我看了重慶之布防。李瑕若要攻重慶,至少要有五萬大軍。而於先生已傳信臨安,三個月之內,必有援兵入蜀。眼下,李瑕並無徵調人馬的動靜。等他調兵再至重慶,至少要兩月。難道,我還能連一個月都守不住?」
於德生道:「絕無此意。」
「不僅是重慶萬無一失,整個夔州路,一城一縣我都不會讓李瑕攻下。」
「我只是怕馬將軍輕敵。」
「並未輕敵。」馬千正色道:「我是以從戎三十年之守城經驗斷言。」
他起身,走到地圖前,給於德生指點著夔州路的布防策略。
「於先生請看,不論李瑕從成都或漢中出兵,各河谷、要道我皆已扼守,糧草充沛,可供長期駐防,又能相互支援……」
於德生雖不懂兵力,但聰慧敏達,能夠理解馬千的敘述。
這是大宋將士二十餘年總結出的防守經驗,從孟珙、余玠,到蒲擇之、呂文德,都曾布置過重慶府的防禦。
蒙軍尚且難以攻克,何況李瑕?
於德生順著馬千的指點,全盤考慮著整個防守策略,確實想不到李瑕還能有什麼攻下重慶的可能。
最後,他只能問道:「李瑕擅用間,重慶府不會有李瑕的細作吧?」
馬千搖了搖頭,道:「重慶山多地廣,防禦不僅靠城門,少量細作無用。且我在於先生歸來之後,立即傳令各地戒嚴。」
「話雖如此,還是得小心。」
「不錯,待李瑕真動兵了再談吧,我已廣派哨探,打探成都、漢中動靜。」
「如此就好。」於德生道:「想必臨安已收到我們的消息,左相正調兵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