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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河西軍越來越近,軍容士氣帶來的壓迫感推到面前,誰該跑這個問題他們終於找到答案了。
又一陣號角聲響起。
南面,又有將近一百騎開始向這邊衝鋒。
是衝鋒,不是逼近。
氣勢比那兩千人還要兇狠。
元軍將領們見了,不由心想「你們這麼快衝過來,不是為了送死的話,是怕我們跑了嗎?」
一顆頭顱被舉起,蒙語、畏兀兒語的喊叫聲分別傳來。
「高昌王火赤哈兒已死!你等叛軍還不束手就擒?!」
「火赤哈兒已死!」
「……」
壓迫感還在堆疊。
元軍漸漸開始亂了,將領們不確定對方的虛實,不能馬上做出決策。士卒們不知道要做甚麼,越來越慌。
「咴咴咴。」
有不馴的畏兀兒戰士翻身上馬就逃了,他是嚮導,自己就能找到路回高昌城。
他為了戰利品才來打仗的,這一仗就算打贏了,有戰利品嗎?打得贏嗎?高昌王都死了。
跑了怎樣?
他又沒有戶籍、兵籍。
嚮導一逃,登時又是一陣塵煙。
鳴金聲也馬上響起。
「宋軍兵力太強!回高昌城!」
戰場上進進退退最正常了。
可怕的不是退兵,而是當一道退兵的命令下達的同時,還有一道進攻的命令傳來。
「殺過去!為亦都護報仇!」
「殺啊……」
元軍有兩個部分,一是高昌王的怯薛軍,包括向東去追輜重的一千人;二是普通的畏兀兒戰士,原本負責封鎖阿里不哥,被火赤哈兒臨時調過來。
火赤哈兒死了之後,這些軍隊暫由他的弟弟「阿而爾·的斤」統領。
不過,也就是名義上是這樣的。
一時間,更需要為兄長報仇、也更需要奪兄長首級去爭王位的阿而爾怕了,徑直撤軍。
他不算太無能,至少還鳴金了、下令了,而不是自己當先跑。
火赤哈兒的怯薛將領卻下令迎了上去。
親兄弟未必有義氣,心腹將領卻有忠心。
結果,命令衝突,一團大亂。
「嘭!」
混亂之中,選鋒營騎兵衝到面前,甩手就是一枚霹靂炮,炸得場面更亂。
……
殺向營地的陸小酉看得都有些迷糊,心想對面將領就這個指揮水平,怎麼就有勇氣統率六千人?
……
風蝕谷,站在土丘上觀戰的李瑕心思已從戰場上移開。
沒什麼懸念了。
這次殺到西域來,遇到了一些泛泛之輩。
進攻就是有這樣的好處,敵方或愚蠢或平庸的人都是在腹地,要進攻才能遇到。不像防守時,遇到的都是忽必烈派遣來的大將。
所以一定要來。
遠看,忽必烈無比強大,仿佛馬上要控制歐亞大陸了。
遇到這種對手不能怕,一定要走近、了解。
走近了,才會看到大蒙古國這個龐然大物已經有一條條裂縫,它的根基已經在成吉思汗建國將近六十年的時間裡開始腐朽。
了解了,才知道該怎麼利用這些縫隙……
今日這一戰,便是他到西域後出的第一招,風蝕谷外的小小一戰。
那接下來,便要看各方勢力對這一戰的反應了。
李瑕望著大漠,眼裡仿佛看到了整個西域的局勢圖。
阿里不哥,在西面的羅布泊,敵我關係暫時還不清楚。
兀魯忽乃,在陽關西南駐紮,想要會盟,但其處境怕是並不太好。
阿魯忽,在更西南方向的于闐,未必是忽必烈死忠,那就未必是他李瑕的敵人。
合丹,應該還在西北方向,別失八理與羅布泊之間,這是忽必烈的直屬兵力,必須除掉。
此外,還有阿力麻里、高昌城,以及別的地方散布的蒙古諸王、各部族首領的勢力……
等各方都知道他李瑕來了、還除掉了高昌王,必然有人憤怒、有人忌憚、有人驚訝、有人畏懼。
不論怎麼樣,必然給出反應。
有反應,就會有衝突,就像一個將裂未裂的陶瓷,每一塊瓷片都想要動,它們之間的縫隙就會越來越大……
考慮著這些事,李瑕對接下來的局勢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不管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他始終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要怎麼做……
「給你看看。」
李瑕把望筒遞在一旁的德蘇阿木手裡,走下土丘,準備去接收更多的俘虜。
他腦子裡規劃的已經是一個月、甚至一年以後的事,因此十分篤定。
德蘇阿木卻還沉溺在今日的危險之中,因李瑕深陷重圍時的鎮定、調兵滅敵的從容而驚為天人。
他抬起望筒,有樣學樣地向北面看去,嚇了一跳。連忙拿下望筒又看了一眼,才重新對準。
視線里,選鋒營的將士繞著敵軍奔了兩圈,等河西軍殺上、敵軍左支右絀了,才斜斜殺入敵陣。
一桿大旗倒了下去。
望筒再抬高了一些,天與大漠的交界處,阿而爾的敗軍一點點消失在風沙之中……
德蘇阿木覺得手裡的望筒真是個神物,覺得秦王麾下將士真是天兵天將。
他無比慶幸自己做出的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