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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問道:「為何活不下去。」
阿禾看起來畏畏縮縮,說話卻頗有章法,應道:「國王那羅梯訶波帝只顧他自己享樂,不管百姓死活。他下令修建大塔為他祈福,國庫已經耗空了,他要強迫我們納糧,服勞役。人們都說『寶塔成時國王死』,可寶塔年年在修,國王還沒有死,連佛祖也只保佑能修佛塔的國王啊……」
昏君、暴君統治下的百姓是什麼樣的生活,對於中原而言已經有些陌生了。
但在阿禾聲聲泣血的控訴中,李瑕仿佛能看到一個四百年的腐朽王朝即將崩壞時的模樣。
「我們將緬甸稱為『建塔王國』。」高長壽道:「它的歷代國王都喜歡修建佛塔。高僧擁有左右國王之大權。寺廟坐擁田地與塔奴,不耕而食,以致民窮財盡,國勢日蹙。」
「大理國也崇佛。」
「回陛下,不同。」高長壽道:「大國崇佛,把儒、佛融而為一,儒生無不崇奉佛法,佛家也都誦讀儒書,有所謂『釋儒』,有佛家之慈,有儒家之仁,以萬民為重。而非如緬甸國王,竭盡萬民以供一人禮佛……故而,臣請征緬甸,以救其萬民於倒懸。」
他已為此準備了很久。
然而,御座上的天子卻是搖了搖頭。
……
長安城中,包氏酒樓。
李長宜、高安慶在頂樓的包間中坐下。
事實上,高家的幾個兄弟,以及李長宜的兩個同母弟十郎、十三郎也在酒樓間,但李長宜顯然有些話是想與高安慶單獨聊。
「能吃辣嗎?」
自辣椒被帶回來,這幾年常常能聽到類似這樣的問題。
高安慶笑應道:「能吃一些,辣椒在我們那推廣得也快,祛濕用的,如今別人怕辣,但云南人不怕辣。」
李長宜笑著點了菜,道:「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在漢中見過表兄,後來是在長安,今日是我們第三次相處吧?」
「是啊。」高安慶低聲道:「高家不像張家久在北方,讓殿下受委屈了……」
李長宜連忙抬手擺了擺,道:「沒有委屈,二弟對我只有鞭策,這是實話。反倒是朝廷一直未冊封你為世子,你可委屈?」
高安慶一愣,道:「征東瀛之後,陛下以州縣治之,包括諸皇子也未得封王。由此可見,未冊封世子關乎國策而非針對高家,我不會因此委屈。」
李長宜抬起酒壺,才要給高安慶斟。
「我來。」高安慶連忙接過。
「並非是完全不分封。」李長宜道:「近年來,重臣們常常在討論此事。事實上,父皇並非完全不分封。當是朝廷力所能及之地,以州縣治之。而遠疆之地,終究還是要靠分封來屏藩中樞。」
他說著,接過高安慶斟好的酒,抿了一口。
「所謂『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趙宋便是唯恐邊帥倚兵,不敢放權,故而一旦四夷有警,則社稷不守。國家得有屏藩,才能免於外族入侵,才能不失開拓之心……需要有忠心可信的屏藩。」
高安慶因聽到這些話有些緊張,不知所言。
過了一會,店家上了菜。
李長宜不欲讓外人在場,遂讓店家退下去。
高安慶連忙起身涮肉。
李長宜又抿了一口酒,默默看了高安慶一會,開口道:「我總覺得高家諸人身上都有種不爭不搶的感覺。」
「殿下何出此言?」
「母后便是如此,我從來沒見到她對誰發怒。」李長宜說著,臉上不由露出了微笑,喃喃道:「宮娥們都說,『皇后娘娘是觀音菩薩在世』。」
高安慶點了點頭,不知該如何應,道:「是啊。」
「二舅與舅母也是,二舅少有與人爭功,平江南時不急不徐,當了雲南王,請封世子這麼多年沒動靜,也不見他不快。舅母的娘家丟了段氏的江山,卻從來對二舅一句怨言也無。還有表兄你,功利心不重。」
「許是因為大理向佛,多是這樣的性子。」高安慶想了想,自我評價道:「我似乎……有些無趣?」
「一點點。」李長宜笑笑,舉杯,與高安慶碰了一下。
……
次日。
李長宜從榻上醒來,便聽劉姄取笑道:「殿下昨日喝了多少?竟是讓人扶到門邊,還真是一年就要醉一次不成?」
「今年有進步,喝了五杯。」
「在外醉倒了就是不行。」劉姄臉色一沉,道:「萬一出了事怎好?」
「無妨。」李長宜低聲自語道:「我若連在他面前醉倒都不敢,往後豈敢將西南屏藩交給高家?」
「我看啊,殿下就是逞能。」
「我看人的眼光該是準的。」
「所以呢?」
李長宜起身道:「我打算寫封奏章,請征緬甸。」
……
建統十九年的春天,因李長宜的一封奏章,舉朝譁然。
李長靖、張弘略立即拉攏了一批反對征緬的臣子,打壓太子在朝中的勢力。
有的官員認為朝廷連年征戰並無國力征緬;有的則認為緬甸並不值得征伐……雖說無心,皆指出了太子在這一事上的錯誤。
而有的官員則是直言「太子因高家的關係而失去了理智的判斷」。
於是,不僅是太子,高家也受到了連番彈劾,眾官員皆知高長壽難以對付,矛頭紛紛指向高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