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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川中八柱之中,大獲城之重,僅在釣魚城之下。楊大淵一旦降蒙,首先便使嘉陵江防線全盤崩潰,進而影響到渠江防線……後果不堪設想。伯父探到消息後,言『蜀中防禦,或將毀於大淵之手』。」
蒲帷很想要告訴李瑕,蒲擇之正面臨著的,是何等困厄處境。
但語言始終沒能淋漓盡致地表達出蒲擇之的內外交困,上被朝廷猜忌,下遭大將叛變,對外有蒙古大汗親提十萬大軍殺來,對內已被架空了兵權無法自如調度。
李瑕閉上眼,仿佛能看到那個老人撐著病體勉力支撐的樣子。
他並非沒有選擇,只須在朝中安心任禮部尚書,不接手川蜀這個燙手山芋即可。
蒲帷說到後來,對楊大淵的恨意愈發濃重。
「家父如今孤守大良城、扼渠江防線。因楊大淵之降,已是獨木難支。倘若……倘若家父戰死,則楊大淵便是我不共戴天之仇寇,早晚誅殺此僚。」
李瑕點了點頭,目光又看向地圖。
簡而言之,重慶重鎮面前是合州釣魚城。釣魚城最重要的幾個屏障差不多已被蒙哥打破。
段元鑒守的青居城大概是守不住,只看蒲元圭能否守住大良城,為釣魚城擋住東北方向的蒙軍了。
「那我們出發。」
李瑕站起身來,道:「請蒲兄隨我去一趟嘉定府,可好?」
蒲帷一愣。
他其實不太明白蒲擇之為何在這時將他派來找李瑕。
只為告訴這個小小的知縣最新的戰況嗎?
告訴了又有何用?
但蒲擇之既然提出過讓李瑕想辦法調任嘉定府,想必是有深意的。
蒲帷於是問道:「但你的任地是在筠連……」
「蒲兄放心,我已請示過朱安撫使。」李瑕道:「他已將兵符交於我……」
……
嘉定府即眉山、樂山一帶。位於敘州以北,岷江上游,與成都府接壤。
這裡是蒙宋戰爭二十餘年來,最飽受蹂躪的地方之一。
嘉定府第一次失陷就是成都被屠一百四十萬人之時,那一年,川西人口死於屠刀之下者十之七八。
之後,蒙宋雙方在成都拉鋸,嘉定府作為川西主戰場,更是十不存一。
昔日的蘇東坡故里,「千載詩書城、人文第一州」,至今幾已成了鬼域。
僅餘三龜、九頂兩座山城扼住岷江上游,倚為敘州門戶。
去年,蒲擇之幸而未遭大敗,退出成都時,置軍增駐三龜、九頂城,以期稍緩川西局勢。
兵力不多,兩個山城加起來不過千餘人。
李瑕的戰略目的很簡單,整合慶符、敘州、瀘州、嘉定、雲頂兵力,再次收復成都。
他一開始就不願去合州主戰場,在那裡,高官大將無數,輕易便能奪了他的兵權。
反而是借著紐璘擊敗張實這個空隙,川西宋軍群龍無首,使李瑕可以藉機整合各地駐軍。
他便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的賊,看著蒙哥大軍攻向川蜀腹地,從邊緣繞了上去。
一旦收復成都,便可從上游控住岷、沱兩江流域,隨時出兵偷襲蒙哥後方,或是直插漢中。
再憑藉沱江、龍泉山脈的隔絕,使蒙軍難以再奪回川西。
……
休整二十餘日是不太夠的,除了要讓士卒們恢復體力、調養傷勢,李瑕還要想辦法更好的控制敘、瀘軍,做到如臂指使。
這很難。
私心裡,李瑕有些想念高明月了,想回慶符看一眼,卻是耽於公務。
而隨著川東戰場上的壞消息不斷傳來,已沒時間再給李瑕準備了。
就在五月二十七日,兵發岷江,北向成都……
……
縴夫們拖著岷江上的船隻,兵士們沿江而行。
一名瀘州軍統領停下腳步,向隊伍里看了一眼,招過汪大頭。
「你問了沒?」
汪大頭愣了愣,道:「統領是說,讓我問劉兄弟李知州的事?」
「廢話,到底是知哪個州?」
「劉兄弟說他也不懂那幾個字怎麼念。」
沙寶隨手就在汪大頭盔甲上一拍,罵道:「你個蠢貨,光長這麼大腦袋。」
「沙統領,你到底在琢磨什麼?」
「他娘的,我覺得調令有問題。」
「不是,統領沒見到兵符嗎?」
「見了。」沙寶道:「調令、兵符都有,但李知州到底是哪的官,我沒搞明白。」
說著,他頗為費力地從甲冑間掏出調令。
汪大頭奇道:「咦,統領你不是不識字嗎?」
「老子讓二呆念了,但這幾個字他也不認得。」
沙寶看著調令上那「權知筠連羈縻州事」,很是為難地皺起眉,道:「二呆只認得這個『連』字,可這連州在哪,兄弟們都不知道。」
「我看李知州與江通判說話的樣子,李知州的官比江通判大不少咧?」
「廢話。知州當然比通判大。」
「那統領你還琢磨,調令有了、兵符有了。李知州封賞又快又多,聽他的打勝仗不好嘛?」
沙寶道:「你懂個屁,以往任命大將都是要兼防禦使的,這次我就沒聽到這幾個字,都統也沒個。」
汪大頭笑道:「原來統領是想升官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