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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住,萬一被他們聽到,平添許多麻煩。」聶仲由淡淡應道。
蔣興雖服從指派,卻不像林子是聶仲由的心腹,聞言還是咧開嘴,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們會怕這些蟲蠹?」
「噤聲……」
他們前幾次遇到盤查,吳德賢行賄都很順利,但今天似乎有些小麻煩。
那領頭的稅兵看過貨物,摩挲著臉上的大鬍子,往這邊走了過來,仔細打量著他們這一行人。
「真是商隊?」他看向李瑕,又道:「他娘的,咋還有個犯人?」
吳德賢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面,應道:「是,小的真是跑商的,混口飯吃。那小子有羊癲瘋,這才給他銬上。」
他張口就胡說。
大鬍子稅丁也懶得管,看向聶仲由等人,問道:「怎麼帶了這麼多護衛?」
吳德賢道:「小的是第一次去北邊,心裡害怕,這才多帶了點人。」
李瑕側目看去,只見聶仲由難得一副謙卑的樣子,寧可伏低作小也不肯擺出身份來。
這還是在長江以南、宋朝境內,未免也過于謹慎了。
他不由又想到韓承緒那句「我們就算死在北邊,也不是大宋朝官面上的人。」
那邊吳德賢又遞了一個裝滿銅錢的褡褳,大鬍子稅丁伸手接過,眼帶狐疑地又審視了他們許久,最後才一抬手下令放行。
李瑕走在隊伍中,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到了渡口邊,他們找了三艘大江船,雇了一些在江邊討活的力工,把六輛馬車和貨物分別裝上船。
聶仲由、蔣興、林子各帶著護衛押船,聶仲由帶著韓承緒祖孫等人;蔣興帶著李瑕、吳德賢、白茂等人;林子帶著劉金鎖等人。
上船前,林子拿了一柄鑰匙在李瑕面前一晃。
「你看這個,你手腳上鐐銬的鑰匙。」
他說著,把鑰匙往長江里一扔。
接著,他又一臉笑嘻嘻地把手攤在李瑕面前,原來鑰匙還在。
「你怎麼沒被嚇到?」
李瑕也挺煩林子這種人的,耐著性子應道:「我知道你不會真扔掉。」
「好吧。」林子道,「等過了長江我就給你把鐐銬解開,但我早晚能嚇到你。」
他揮了揮手,自上了一艘江船。
李瑕微微搖了搖頭,跟著蔣興上了後面一艘江船。
長江上再大的船隻都有,大的能載兩千石,即上百噸的貨。他們找的這三艘船雖沒大到那種程度,載四匹馬、兩車貨、十餘人,再加上力工、艄夫們,還是綽綽有餘。
船隻先是順流而下漂了一段,繞過了江中間的小洲,開始往對岸划去。
李瑕站在船頭看了一會,倒是想起李白的另一首詩。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他忽然皺了皺眉,盯著船底看了一會,轉過頭四下張望起來。
很突兀地「鐺」一聲響,有劍鞘落地。
因李瑕手上帶著鐐銬,並不能直接把長劍拔出鞘,所以每次撥劍都是這樣丟下劍鞘。
而隨著這一聲響,他手裡的劍已架在了白茂的脖子上。
白茂正站在那昏昏欲睡,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李瑕撥劍、刺出,一氣呵成,劍已到了眼前。
「這……這這……大家都是好兄弟,你這是要做什麼?」
「把我的鐐銬解開。」
「但……但我娘……」
「你娘不會有事,但你不給我解開,你現在就死。」
白茂嚇得不輕,又道:「你不會是想跑吧?你要是跑了,我可就慘了……」
「別廢話,解開。」
……
與此同時,蔣興倚著貨物,坐在貨艙中假寐。
他的腰刀正放在一旁隨手可及之處。
忽然,他聽到「嗒」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掉在船上。
蔣興倏然站起。
下一刻,一隻手從他身後伸出,一把按住他的嘴巴,匕首迅速從他脖子上划過。
「呲」的一聲響,血從蔣興脖子中噴涌而出,發出微風一般的聲音,竟有些好聽。
一個削瘦的漢子正趴在蔣興身後堆著的貨物上。
這人只穿著短短的褲衩,卻是先前搬貨的力工之一。
他用力摁著蔣興的嘴,直到血噴乾淨了,才緩緩把蔣興的屍體放倒。
他把匕首咬在嘴裡,舉起手,做了一個手勢。
船艙中,又有兩名漢子從隱蔽處摸了出來,回應了一個手勢。
他們這才壓低了聲音說起話來。
「十個人,其中一個生意人、一個帶著鐐銬的書生、一個瘦小的僕從,護衛只有七個,我們幹掉了三個,外面還有四個,老蛇馬上就能摸上來把他們全乾掉……」
第六章 長江水匪
佘定從船底遊了上來……
他在水裡靈活得像一條蛇,因此有個諢號叫「老蛇」。
他自稱是楊家將佘老太君的後人,因這層身份,在綠林中頗受敬重。
雖然所謂「佘老太君」是因為這年頭說書人口音不太標準,以訛傳訛了,其實人家姓「折」,乃大宋名將折德扆之女。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佘定這位「將門之後」,流落草莽,不得不靠劫掠為生,漸漸在長江上混得風生水起,成了太平州有名的水匪、「江浦十八怪」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