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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洶湧,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不免有士卒心生嘀咕。
「統領,我們才投降,怎就做得這樣冒險的事?」
何泰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抬起頭,看向潼關城頭的李瑕。
為李瑕而去死戰,能做到嗎?
當然做不到,憑什麼為別人去死。
……
李瑕在潼關上看著克敵營的船隻。
這些兵將,在劉整麾下從不打硬仗,箭灘渡之戰逃了、北洛水之戰逃了、高陵縣之戰逃了,先降蒙古,再降他李瑕。
今日他李瑕能給他們的俸祿,蒙古人也能給。
這支軍隊似乎已不值得信任了。
唯有一點,蒙古人給不了。
他李瑕要打天下,不是委曲求全地給蒙古人引路殺自己的同胞以促成統一,也不是捨棄一半的人口與土地偏安一隅。
而是這南與北所有人共同的天下。
李瑕確實很在乎這一點。
這是他所做所為的根由,是他與蒙古、宋的區別,也是他唯一能強於蒙古與宋之處。
若不在乎,他何必做這些?大可在燕京、在臨安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當然,這只是他李瑕個人的信念,不代表這天下所有人。
有人不在乎這些,比如劉整。
克敵營的將士是什麼態度?
李瑕眼下還不能完全確定。
時間太短。
但他已沒時間再為他們樹立信念了,他必須得反攻金陡關了。
那克敵營是金子、是石頭?烈火一燒便知。
……
號角聲起。
水師出發的同時,李瑕也下了城頭,翻身上馬,親自率兵出發,由陸路攻打金陡關。
劉整是不在乎,克敵營是不確定,而在那金陡關的董文用等人則是不認同李瑕。
董文用等人認為,蒙古人也能治理好這個天下。
要做的是幫助蒙古人。
因為蒙古人強。
李瑕得去問一句。
「誰強?」
第七百五十五章 支援
兵圍鞏昌城近十日之後,蒙軍才開始攻城。
天光微亮,一口口大瓦罐在渭河東岸被支起來,屍體被丟進其中煉屍油。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怪味,油香摻雜著穢物與血的腥臭,讓人聞之作嘔。
「嘭!」
一顆火球被砲車砸出去。
隔得遠,只落在外城牆下方,燃起熊熊烈火,可以見到城頭上的宋軍在往下潑沙土。
有可怕的慘叫聲響起。
李丙轉頭一看,又看向瓦罐,他瞳孔一震,嚅嚅著嘴唇。
隔得不算近,他們這批俘虜在更上游的位置。但仍能看到那個被丟在瓦罐中烤屍油的人,雙手伸得很高,劇烈地揮動。
這場面讓李丙的心久久顫慄。
死不可怕,這樣死卻太可怕了。
馮量載用力推了他一把,道:「快走,我們去挖渭河。」
「那那那……人還活著……」
「那我們還不快去挖河?!」馮量載壓著嗓子叱罵了一聲,催促道:「賣些力氣才能活下去,那種奄奄一息的人,本就是要死的……」
於是李丙不敢再說話,趕到上游,拼命地搬石頭堵河堤。
馮量載似乎也是被嚇到了,時不時喃喃道:「先有汪家人,後有鞏昌城。」
他像是希望這種順服的態度,能讓鞏昌回到汪家在時的樣子。
「大傢伙,加把力氣!今日就叫渭水灌往鞏昌城!」
……
鞏昌城創修於唐。
貞觀十四年,越國公汪達鎮守隴右時築城,這就是「先有汪家人,後有鞏昌城」之語的由來。
如今鞏昌一帶,卻多有人以為這「汪家人」指得是汪世顯一家。
汪世顯在時,拓修了東城,城牆用大石作為地基,城周長九里又三,高四丈一尺,壕深三丈七尺。
此時城頭上,李曾伯用望筒從鞏昌城頭往北面看去,能看到烏泱泱的俘虜正在掘渭河。
這是常規兵法,攻城先掘開城池上游的河,目的有很多,蒙軍既可以更方便地渡過渭水攻打鞏昌城,或者斷城中水源,或者用水灌城。
以前蒙軍攻西夏中興府時,便是引黃河水灌入城中,西夏軍民死傷慘重,城牆幾乎坍塌了,緊急之下,西夏國君李安全只好獻出美女包括自己的女兒,以及大量金銀珠寶,投降議和,附蒙攻金。
問題在於,阿術有這個耐心與時間如此緩慢地攻城嗎?
就不怕給大宋集中兵力的時間?
忽然,只聽遠處一陣大響。
蒙軍已把水渠挖到了河道邊,那築在渭河上的堤壩一封,河水終於撞進水渠,向鞏昌城漫延過來。
倒也稱不上有多壯觀,就像天地被潑了一大瓢水,街道如雨後溢了水一般。
河水淌在城牆下,繼續向東流淌。
「嘭!」
被屍油烈火澆得滾燙的城牆一遇水,下方的基石崩裂開來。
河水滲進城牆下。
「大帥,放炮嗎?」
「不急。」李曾伯抬起手,道:「蒙軍還未開始攻城,不急……」
他看著城內城外的河水,眼神顯得有些遲緩。
眼前的陣勢看著雖大,但讓河水慢慢泡,泡到城牆坍塌,他也完全等得住。
考慮了片刻,李曾伯沒有把目光再放在鞏昌這一地,而是抬眼望天,默默想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