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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為,李瑕要從陰山以北繞道,返回來偷襲陛下大營。」
忽必烈眯了眯眼,站起了身子,看著地圖,道:「繼續說。」
「史天澤、張弘范、虎闌箕都被吸引到後套了,李瑕一旦走峽谷穿過陰山,我們兵力雖多,卻很難找到他。相當於四萬人被牽制;再看張珏,近兩萬兵力不肯退回黃河以南,至少也要牽制我們三萬兵力。那陛下大營又剩多少兵力?」
張文謙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不相信,到認為有這種可能。
張易又指了指地圖上的烏梁素海,道:「他繞過陰山,在此歇整,之後悄悄殺過來,直撲陛下的大營……」
「哈哈哈哈!」
忽必烈大笑。
張易連忙鞠躬,道:「臣有罪。」
「你不是說李瑕還很年輕,可以等我老去,等我被長生天召回嗎?」
「臣不敢。」張易道:「臣只是站在李瑕的角度想,上次沒有想清楚,這次……」
「這次才是李瑕的想法。」忽必烈道。
張易心中一凜,道:「陛下英明。」
「既然猜到了,準備吧,明早……不,現在就把諸王與各元帥召來。」
「臣遵旨。」
兩個幕府之臣領了旨意。
張文謙起身時便笑道:「李瑕這人總喜歡投機取巧,偷營襲營成了習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啊……」
……
一陣風吹來,草原茫茫。
陰山之間的雞鹿塞,李瑕挑亮燭火,放下手中廉希憲的信,看著地圖喃喃道:「你一定沒猜到……」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舉國之兵
十月初六的深夜,宿在城樓上的李曾伯忽然被急促的敲門聲驚起。
「大帥!」
「何事?」
雖已老邁,李曾伯卻還是迅速翻身而起,黑暗中找不到靴子,他踩著冰涼的地板趕到門邊推開門。
「龐沛回來了。」
「人在何處?快帶過來!」
「他路上遇到了元軍的探馬,受了傷在城門前暈了過去。」
「帶了陛下的旨意?」
「沒在他身上找到信件。」
李曾伯已披上了盔甲,道:「邊走邊說。」
如今興慶府內的洪水才剛剛退下去不久,今年的收成已經毀了、城中到處都是破損蕭條的景象。
而就在幾日前,忽必烈親征的消息已經傳到,此時走在城中,不免讓人憂慮這樣的城池能否抵擋得住蒙元大軍。
北城門處的地面坑坑窪窪,地面綿軟又結了霜,踩下去時既有霜面被踩碎的「嘎吱」聲,又會陷下去擠出淤泥中的水,沾濕鞋底,分外難受。
龐沛與幾名士卒就倒在牆根下,有軍中大夫正來回忙碌地給他們治療。
李曾伯一上前便問道:「人如何了?」
「換成以前或許難救,好在如今軍中有上好的金創藥,都能活。」那軍大夫應道,「只有那小子要截掉一隻左腳。大帥,學生這就去截了。」
「去吧。」
習慣了同袍說沒就沒的日子,李曾伯顯得有些無情,連聲嘆息都沒有,上前,俯身看向龐沛。
另一個軍大夫正在給別的士卒止血,轉頭看了一眼,道:「龐將軍也是失血過多了才暈厥過去,已經給他包紮了。」
說話間驚醒了龐沛,他身子一抖,眼皮都還沒睜便突然吼了一句。
「殺過去,殺過去!」
李曾伯波瀾不驚,沉著一張老臉,等龐沛睜眼了,才道:「別動,安全了。」
「大帥?大帥……」
臉色慘白的龐沛看到李曾伯的一瞬間,明顯放鬆下來,無力地向後一倚,再開口幾乎是帶了哭腔。
「陛下的旨意末將帶回來了……差點就帶不回來。」
「在哪?」
「大的包起來塞進馬腹里了……踏風騅跟了我三年,我對不住它。」
李曾伯顯得有些無情,揮了揮手,讓人將遠處的一匹黑馬帶到了一邊。
龐沛深深看了那邊一眼,目光悲涼。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腹上的一處傷口,又道:「還有個小東西,在……這裡。」
李曾伯掃了他一眼,問道:「縫進去了?」
「在路上時徐老癟幫我縫的。」龐沛低聲道,「沒兩天,徐老癟打水時給蒙虜一箭射黃河裡了……拆吧。」
李曾伯便招手向軍大夫道:「拆。」
「真在裡面?」那軍大夫不信,搖頭不已,道:「老夫行醫一輩子,從來未見過有人能將東西縫到皮下,不信,縱使有金創藥,老夫亦不信。」
「哈。」
龐沛喘著氣,道:「當老子是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書生……老子若沒股子狠勁,早他娘死八百回了……」
他猛地將自己的衣衫往下一扯,露出脖子後面的一道巨大的傷口。
「看到沒?老子……闊端家的驅口。這烙印……老子自己剝了自己的皮……」
那老大夫猶在發愣。
「你愛信不信,拆。」
「好吧。」
當那大夫開始拆傷口,龐沛極努力想要表現的英勇鎮定,甚至打趣兩句。
「看到沒……老子就是命賤……糙人……沒那麼容易死……」
但才開口,劇痛傳來差點咬斷了舌頭。大夫連忙塞了一塊布到龐沛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