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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祈安不由笑了笑,道:「漢中地勢如此,西可進隴西、北上趨關中,故而虎狼相爭之前,不得不來聞清楚。」
「故而劉元禮必盜圖?」
「他還在裡面?」
「想必是要抄錄一份吧,以免我們起疑。」
「這年輕人很不錯,做事沉穩、細緻,亦不缺膽魄。可惜,遇到了阿郎。」
「二郎如今……只能說是神鬼賦其能了。」
李墉嘆息一聲,轉頭又看向府院牆垣。
韓祈安亦拿起望筒。
良久。
「他們抄錄了一份……走了,做事夠細,還擦了牆上的腳印。」
「那就放他走吧。」
「他應該看出來了。」
「如二郎所言,讓他們慢慢猜……」
……
二月初五,鳳翔府。
幾張兵圖被擺在案上,劉黑馬皺眉沉思。
他有些心煩。
於他而言,原來重要的根本不是李瑕,而是隴西之戰。
這是立國的第一場大戰,面對的是真正精銳的蒙古鐵騎。
只要打贏了這一仗,大勢已定,漢中早拿晚拿都是一樣的。
之前,張柔還來信說,不必考慮宋兵北上的可能,連蜀帥都已被調走了。
結果到了去歲年底,李瑕就歸蜀了,還拿賈厚、劉元禮來撩撥,劉黑馬派人去救,本只是順手而為。
此時他還是認為,李瑕倉促間無力出兵關中。
這是分析過其實力之後做的最準確推論,宋軍那三瓜兩棗的步卒,敢到平原上就是取死。
現在,兵圖擺在了面前。
李瑕在告訴劉黑馬——「我要來,你們與渾都海這一戰,我要參與進來,我想爭霸天下,我想取關中。」
很煩。
像是一個實力不足的小孩,非得在兩個壯漢正準備執戟鬥毆之際,跳上房梁,揮舞著小匕首叫囂。
「等你們打起來,我要來捅你的腚哦!」
這房梁,是漢中,西可進隴西,北上趨關中。
小孩手裡的小匕首,利不利,不好說。
李瑕若不顧一切,非要調動川蜀兵馬,是能有一根小匕首的,哪怕這根小匕首本不該掏出來。
劉黑馬不得不去分析,這叫囂是不是真的、自己有沒有被捅的可能。
「這兵圖,是否李瑕故意給的?」
「孩兒不能確定。」劉元禮道:「但……此事有些順利,或許是反間計。」
劉元振忽然反問了一句,道:「為何因為有些順利便覺得是計?」
「李瑕其人很有能耐,本不該如此輕易讓我得手,但我不敢確定……」
劉元振抬手,打斷了劉元禮的話。
「這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他想讓我們看到他的能耐。他與二舅說的那些,為的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讓我們怕他。」
「但我們也不可輕視了他。」
「不錯。」劉元振道:「他很厲害,我承認。但我必須提醒一句,不可心中生怯,會被他牽著鼻子走。我們有實力,而他一個人再出色,改變不了數萬人的實力。」
「大郎總不能斷言這兵圖就是真的?」
「並非此意。」劉元振道:「我是說,李瑕不僅是有一層意思,有兩層。明著是反間,暗著,他要打掉我們的自信,讓我們猶疑不定。」
話到這裡,劉元振指了指兵圖。
「不必優柔遲疑,它就是李瑕故意給的。」
「假的……」
「不,有真也有假。」劉元振道:「只給假情報,李瑕騙不過我們的。這圖上大部分的部署皆為真。唯一須猜測的是,李瑕會從哪條路出兵協助渾都海?」
賈厚與劉元禮對視一眼。
這些,他們在路上也有過判斷。區別在於,劉元振更堅定,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於是更有氣魄。
故而,劉元振總能掌握住議事時的主動。
他皺眉觀兵圖,侃侃而談起來。
「欲知其中情報真假,我們首先該分析出,哪些是李瑕該知道的,哪些是他本不該知道的。
蒙哥已死一年有餘,陛下已登基改年號,此為明面之形勢,我們與阿里不哥之間必有一場大戰,並不難猜。
關隴為陛下糧草之根基,渾都海駐兵於六盤山,勢必趨兵關隴、毀陛下根基,此亦為明面之形勢,並不難猜。
故而,李瑕聯絡渾都海、劉太平前往商議,此皆為真,毋庸置疑。
劉太平為說服李瑕出兵,將渾都海之計劃告之、將汪家在隴西之兵力部署告之,此事為真。
先說汪家之兵力布置,且看此處,祁山隘口駐兵千餘……」
「此處錯了。」劉黑馬沉聲道:「汪家駐兵兩千人於祁山,防宋軍西進。」
「父親所言不錯。」劉元振道:「然,李瑕所注亦不假。兩個原因,劉太平沒探仔細,或告知李瑕時故意將汪家兵勢往小處說。」
「劉太平騙李瑕?為了說服李瑕兵出祁山、夾攻汪家?」
「正是如此。」
劉元振仔仔細細又掃了一眼兵圖,道:「幾乎都是真的,這正是劉太平與李瑕能做出的計劃。」
劉元禮道:「可……若李瑕是故意讓我盜圖,他一定不會是……為了讓我們更順利擊敗渾都海?」
劉元振沉思著,道:「那也就是說,兵圖是真的,意圖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