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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天益鋪開太原城的地圖,才開始思量,眼神忽然凝滯住。
滅金以來,山西已成蒙古腹地,三十年來未有戰亂。
太原路名義上養兵兩萬,其實只有不到八千人,作為應付大汗徵召之用。
其中千餘最精銳的兵馬已隨他到延安,被李瑕俘虜了;韓城一戰,隨郝仲威損失了五千人,殘部被史天澤收攏。
剩下的兵馬,郝天益不確定自己能否指揮得動。
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勇猛,不墜父親的赫赫威名。
可仔細一想,平生除了些順風順水的小仗,唯一的成名之戰……便是在延安被俘了。
還有多少將士願意追隨這樣一位敗軍之將?
哪怕餘下的不到兩千人真願意叛亂,可太原離關中一千里,中間全是大大小小的世侯,根本不可能得到李瑕的兵力支援。
守城守不住,一路殺到關中更不可能。
事實上,太原的兵馬根本就不可能願意拋妻棄子、背井離鄉追隨他去投奔李瑕。
郝天益知道,但凡與任何一個將領透了口風,極可能下一刻便迎來背叛。
脖頸一涼,他仿佛看到自己的頭顱被砍下來,身後有心腹將領冷笑道:「我為何要隨你離開太原……」
再加上現在城內還有張弘范,以及數十名怯薛軍。
張弘范兵力雖少,但郝天益有自知之明,他根本沒有與張弘范作戰的能力。
連膽氣都沒了。
那與其帶兵突圍,還不如悄然逃脫。
「我真是個廢物。」到最後,郝天益這般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
八月十六。
日上三竿之時王蕘猶在酣然高臥,直到被王成業推醒。
「先生,郝天益在總管府後門掛了五個燈籠,約先生明日相見。」
王蕘不急著回答,先是好好整理了他的頭髮,特意將兩邊留出一絡,方才問道:「你打探總管府時沒被人跟著吧?」
「沒有,我雇了城內的潑皮在隔街的茶樓上望著,確定他身後沒有尾巴了才見的他。」
「殺了?」
「沒有。」王成業道:「司使教過,殺人看似簡單,卻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就沒有自己的思考嗎?」
王蕘對著銅鏡整理著儀容,漫不經心又道:「殺人是容易引起他們注意。可問題是,燕京的兩條乖狗就是來捉我們的,還管這些?」
「需要我再去把那潑皮殺了嗎?」王成業問道。
「沒必要再找過去。」王蕘道:「郝天益被兩條乖狗控制了,這是在引我過去。」
「是否馬上轉移?」
「急什麼?」
王蕘洗了臉,整理了袖子,推開屋門,迎著陽光笑了笑。
「天氣真好。」他看向站在院中的馬琰,問道:「早飯可吃了?」
「吃咧,我往年一天吃兩頓,進了軍情司一天吃三頓。」
王蕘嫌棄地搖了搖頭,道:「你別說話了,兩天悶出一句,開口就自報『衙門』,呵,這也能當細作。」
俞德宸走上前來,手裡提著一個籃子,看向王蕘,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
「你在晉陽樓定的早點到了。」
「一起吃?」
「不了。」
王蕘淡淡一笑,也不接俞德宸手裡的籃子,徑直從裡面拿出一塊月餅,掰開。
連著掰了三塊,他從中拿出一張紙條,掃了一眼,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
「看,我說過,來了兩條狗,會逼反郝天益……」
王成業、馬琰、俞德宸俱是驚訝,終於有些佩服起王蕘來。
「這是?他約先生見面共商歸附之事?」
王成業接過紙條,沉思著。
他是謹慎慣了的人,又問道:「郝天益怎會這般遞信給先生?」
王蕘擺了擺手,嘴角似乎都咧到了耳朵邊,語氣卻愈發雲淡風輕。
「我多留了幾個讓他聯絡我的辦法,如此而已。」
「先生高才,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自是讓他調動心腹,先殺掉張弘范、郝天挺,再控制郝家諸子,掌握太原。」王蕘道:「太原一堵,山西以南諸世侯便與燕京斷了聯絡。我即可聯絡阿合馬,告知他山西世侯皆與我們合作,逼得阿合馬就範。如此,再請秦王配合,蠶食山西……」
王成業聽得有些發懵,卻是問道:「可關鍵是,郝天益能做到嗎?」
「我管他怎麼做。」王蕘輕呵一聲。
他是謀士說客縱橫家,攪動局勢至此便是他的才能所在。
其餘事,他不管。
帶兵打仗不會,對太原又不了解,且身邊一共就這幾個人,想管也管不了。
「郝和尚拔都死了十一年,郝天益任太原路軍民總管也十一年,若連兩條狗都殺不掉,還要這廢物做什麼?不如打包行李回長安罷了。」
王蕘這般嘟囔著,又往屋中走去。
「我去喬裝改扮,見見郝天益。」
……
院內,王成業與俞德宸對視一眼,低聲道:「我怎覺得,怕是要栽跟頭?」
俞德宸也不驚訝,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問道:「林司使給你的錦囊看了嗎?」
「沒有。」
「他說覺得危險了就看。」
俞德宸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馬琰、王成業,又道:「我們才是軍情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