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6頁
他說這句話時,目光看著郝經,隱隱若存著些試探之意。
郝經反問道:「輔之兄此言何意?擔心我降了李瑕不成?」
雖然雙方都知道,護送郝經回來的將領士卒都已經被帶去查了,趙良弼卻還是道:「絕無此意。」
「只怕陛下疑我啊。」
「伯常言重了。陛下不久前才說了,他若是信不過我們這些漢臣,乾脆便棄了這燕京城。之所以還守著,因他行漢法之心猶堅,且還信任我們這些老臣。」趙良弼嘆道,「我們隨陛下數十年了啊。」
「是啊。」郝經拍著膝蓋,道:「我入幕府的時間晚,算來也整整十四年了。」
兩人唏噓不已。
過了一會,趙良弼再次發問,道:「李瑕既已拿下保州,似乎取燕京之意甚堅?」
「未必。」郝經道:「宋遼之交界在白溝,而不是保州。」
「他若願意議和,何必提這等荒謬條件?陛下不可能答應的。」
郝經道:「但我們的目的也是拖著他,待他糧草告罄。大可與他慢慢談,哪怕就著其中那些小條件來回掰扯。」
「但李瑕呢?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也不敢確定南面的局勢會如何變化,想要靜觀其變。」郝經沉吟道,「或許還打算趁著嚴冬整備之時救出張家。」
「張柔?」趙良弼沉吟了一會,目光看去,等見郝經在倒茶了,才緩緩道:「保州失守的消息傳來,陛下好像已下令殺他了,今日我聽說他被押到了軍營中。」
郝經不自覺地手一抖,茶水灑了滿身。
「死……死了嗎?」
「不知,也許祭旗了吧。」
郝經已掩飾不住臉上的慌張神情,道:「輔之兄也知道,我曾深受張柔大恩,無論如何,我都想……還能否為張家求個情?」
趙良弼目露疑色,道:「陛下沒有不殺他們的理由。」
「若李瑕能退兵?」
「為了張柔,不可能。」
「不,張柔只是一個談判的籌碼。方才說過,李瑕也在猶豫。」
趙良弼眼中疑色更深,問道:「猶豫什麼?」
郝經掩著緊張,穩了穩心神,起身,拿出一個地圖,指點著說起來。
「輔之兄要對陛下的布置有信心,早在李瑕與兀魯忽乃、海都於西域會盟之際,陛下就已意識到了威脅,故早已對此做出了布置,西滅高昌、遣使吐蕃、南聯宋國……如今宋軍已攻破了夔門,對李瑕形成迫在眉睫之威脅。據我所知,李瑕得到夔門失守的消息正在考慮是否退兵,遂故意試探陛下。」
「迫在眉睫?」
「不錯。輔之兄不知川蜀地形,待我細細說來。夔門乃入川之門戶,此地一破,川蜀門戶大開,李瑕已陷入兩難之境……」
趙良弼看著郝經指點江山的動作,漸漸能感受到郝經身上那股對大元的信心……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不識好歹
十二月初九。
賈似道的主戰船終於抵達了江陵。
萬里長江依舊浪花滔滔,宋軍水師旌旗蔽空。
賈似道下了甲板,走入江陵城,開衙議事,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江陵官員的殷勤,以及對收復川蜀的熱情。
畢竟李瑕造反已經有些年了,兩年前朝廷還敗在了這反賊手裡,這次能夠溯三峽而上,攻破夔門,確實是振奮人心。
再加上賈似道親率大軍前來,宋境的輿論仿佛收復川蜀指日可待。
這些輿論也不知是自發的,還是有心人在背後鼓動,總之是把賈似道越架越高。
有時聽著那些讚譽,也會想著,若是這一仗不贏,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我等見過平章公。平章公跋履險阻,擐甲冑,泝巴峽,身佩大宋之安危,實我等之楷模……」
面對新任的江陵知府張林的奉承,賈似道有些不耐,道:「休說沒用的,把最新的戰況報我。」
張林微微有些尷尬,應道:「下官備了酒菜為平章公接風洗塵,不如一邊享用,一邊聽下官稟報,如何?」
賈似道看得出來張林沒做準備,懶得為難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允了。
之後他掃了廖瑩中一眼,眼神中有些疑惑之意。
「這樣的廢物當時是如何搶回江陵的?」
「平章公忘了?」廖瑩中遂上前附耳道:「奪江陵、支援水師糧草攻打夔門的,是通判趙卯發,但趙卯發曾得罪過夏貴,平章公遂點了張林為江陵知府。」
「是嗎?」
賈似道自覺不該忘了如此重要的任命,但他每日事務繁忙,對此確實有些記憶模糊。
只記得當時在臨安議事,他聽著幕僚們說了很久,點了點頭,好像是允了幾個任命。
廖瑩中道:「平章公幾年前曾見過張林,若是面容不記得,也許他的詞還有印象,『白玉枝頭,忽看蓓蕾,金粟珠垂。』」
賈似道笑了笑,似乎想起來了一點,道:「當年還是個妙人,如今成了個庸才。」
「那……平章公是想換趙卯發知江陵?趙卯發是重慶人,對長江沿岸的情況很了解。不過,張林是淳祐七年登第,趙卯發晚了一科。」
「他是怎麼得罪夏貴的?」
廖瑩中一愣,心想這件事原本早已說過了,怎麼又問。
轉頭一看,只見賈似道鬢角上的頭髮幾日未染,已透出許多的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