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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不去陪明月姐她們?」
「方才聽了諸公說你二哥與元嚴之事,想到元嚴在北地應該頗有人脈,你說也安排她到北上的隊伍里,如何?」
張文靜微微一訝,應道:「也可以,元姐姐最熟悉北面的文人,這些年又都在宣傳司,對招撫士族應該有幫助。」
說罷,她又莞爾道:「這次二哥若能見到元姐姐,只怕會很欣喜。」
「會嗎?」
「不知道,我開玩笑的。想必過了這麼多年,二哥早便釋懷了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傳檄
「陛下特意來說,想必不單單是為了元姐姐的事吧?」張文靜又問道。
李瑕道:「倒也沒別的事。」
「是因聽諸公聊到二哥,覺得他性子軟懦,有些不放心?」
「嗯,有一點。不求萬事順意,多做準備就好。」
「其實啊,要是我六哥在保州,反而能更順利些。」張文靜正在疊衣服,轉過頭來湊近李瑕耳邊道,「六哥才幹比二哥強,而且元廷更信任六哥些。」
「事到如今,不想這些了。」李瑕從後面摟著她的腰,低下頭問道:「要回家了,什麼心情。」
「說不上來……有些緊張吧,也有些擔心,還想要快些見到爹。」
已為人母的張文靜在談到家裡時,眼神里依舊有孩子似的迷茫。
「去明月姐那吧,這次北征是帶了我,卻從來沒帶她。」
「好,巧兒呢?她不是說今夜要過來陪你住?」
「到寧妃院子裡去玩了,也不知玩些什麼,每次都是忘乎所以。」
這事李瑕倒是知道,隨口道:「許是還在鬥蛐蛐,由她去吧。」
「陛下就慣著巧兒。」
張文靜也沒心思管這些,打點了行李,又開始清點要帶的禮物及賞賜。
……
這個夜晚顯得特別短暫,天不亮李瑕就已經起身。
他低頭看著正在為他穿戴盔甲的高明月,覺得這些年自己最辜負的就是她。
高明月似乎察覺到了李瑕的目光,抬起頭問道:「等天下平定了,帶我再回一趟大理吧?」
她聲音很輕,在李瑕面前時她還像是那個羞澀的少女,擺不出皇后的母儀天下的氣勢。
「陪我回洱海邊住一陣子,那裡夏天不熱,冬天不冷,既不干也不潮,我們就吹風、看雪,什麼也不做,好不好?」
「好。」李瑕應道。
他知道到時候自己還是會很忙,北伐之後還要南征,再之後,他對疆域的野心必不會小於蒙哥與忽必烈。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看著高明月的眼睛給了承諾。
高明月笑了笑,她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李瑕心中對她的愧疚感也由這個小小的要求轉為了對以後的期待。
……
準備停當,李瑕便出發往長安東郊,準備誓師。
之前稱王、稱帝,這樣的流程有過兩次,他已經十分熟悉了。這次的儀式則要簡單很多。
首先依舊是祭天。
告祭過天地,求了天地庇佑,臣民將士才能安心。
祭禮結束之後,一壇壇的酒被搬了出來。
因為出征的將士太多,每人也只能飲上一勺,以示同甘共苦之意。
李瑕則走上了高高的戰台,環目看去,只見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
無數期待、仰望的目光看了過來,雖說已經該習慣了,但他時常還是感到難以承擔他們的期望。
「咚!咚……」
鼓聲響起,越來越大,直到將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等到鼓聲一停,萬籟俱寂。
所有人都在等李瑕開口,檄告天下。
然而,李瑕卻沒有直接念檄文,他開口,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朕等今天等了太久了,等到很多人都已經麻木,都已經厭倦了戰火。因為北伐太難了,像是一個永遠不會天亮的長夜。」
站在下面的官員們愣了一下,因天子沒有按既定的流程來,稍微出現了一些慌亂。
李瑕說的則是他的心裡話。
十年征戰,死了太多人,把太多情緒消磨殆盡,留下了太多疲憊與傷痕。
好不容易熬到要北伐了,他的心情卻已經很平靜,少了當年的熱血與衝動。
但願望還在,且更加堅定。
「一百年前,趙宋有個叫范成大的官員奉命出使金國,渡過淮河,踏上中原土地,到開封時寫了一首詞,其中有一句朕記得很清楚……」
壇下幾個重臣都知道這首詞,已低聲跟著念了出來。
「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
「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
這「忍淚失聲」四字,似乎喚起了人們心中對苦難的回憶。
李瑕繼續說道:「幾時有六軍北伐呢?中原父老失聲相問之後,過了二十二年,陸游寫了一首詩。」
陸游的詩知道的人更多,許多人也跟著低聲念了起來。
「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
一年又一年,李瑕說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因為這份等待不僅包含了他的十年。
「再往後又過了十八年,陸游在等待北伐的過程中,等完了他的一生。只能在臨終留下絕筆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