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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忌諱人看,甚至是有意讓他在此時進來的。
於是鄧剡瞥了一眼,只見大案上擺著的是一張地圖。
凝神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卻是讓他大吃一驚。
因為那赫然是攻打大宋的戰略,鮮紅的箭頭一道道指向漢水、指向長江,似怒龍出水,將要順流而下,直取臨安……
第九百八十章 說客
鄧剡這一路來長安整整趕路二十八日,雖說有王翠派了人護衛,卻也吃盡了苦頭。
人在這種疲憊的情況下狀態並不好,尤其還是處在陌生的環境之中,面對一群氣場強大之人。
他無意識地縮著脖子,微微彎著背,雙臂下意識地收在一起,整個人顯得十分地不自信。全然不像是三年前登科時的意氣風發。
其實他本也是天之驕子,三十歲中進士,想要富貴安逸很簡單,只需要什麼都不做。不成想將自己弄成了牢囚逃犯,千里迢迢跑到這裡,被反賊們環伺。
「犯官鄧剡鄧光薦,見過大宋秦王。」
因為緊張,鄧剡行禮時有些不自然,也未敢細看端坐在上首的李瑕。
他這第一句話還是用了點小心思的。
沒想到,李瑕卻是直接頂了回來。
「不是大宋的秦王了,沒耐煩再侍奉這孱弱偷安的小朝廷。」
鄧剡抬起頭張了張嘴,卻忘了言語。
果然,李瑕反了。
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結果就這麼直接乾脆地拋出來,倒讓鄧剡有些不知所措。
還有種不真實之感。
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李瑕得到議和的結果也就在這幾日,哪怕此時說要造反,必定還不是與所有臣屬商議的最終結果。
還有機會勸。
「秦王這是氣話,恕犯官直言……」
「嘿!你這人,王上說的是氣話不是,要你來定?你是王上肚子裡的蛔蟲不成?」
忽然一個頗為粗莽的聲音打斷了鄧剡的言語。
他有些訝異,此間雖然簡陋,但終究是王府議事,居然還有這樣口無遮攔的漢子大聲喧譁。
轉頭一看,見說話的是個滿臉絡腮鬍的武將,正瞪著牛鈴般的大眼看著這邊。
鄧剡畢竟官小,只經歷過兩次莊嚴肅穆的朝會,沒見過大宋官家君臣奏對時如何,一時便覺得李瑕的議會果然是不夠莊嚴。
終究是底蘊不足,草台班子的氣質未褪。
心頭才起這些感受,肩上卻已被那武將一摟。
「依我來看,你這犯官與其要『直言』那些婆婆媽媽的破事,不如隨我們造了趙宋鳥朝廷的反。」
鄧剡一驚,倒不是因為對方的言語,而是實在被摟得太緊,一抬頭,便近看到這高壯大漢滿臉鬍鬚里密密麻麻的傷疤,頗為駭人。
「再說了,狗朝廷待你有甚好的?都流放到這裡來了,你是犯人,我們是反賊,天造地設。」
「這位將軍……」
鄧剡話到一半,才留意到李瑕並沒有管這邊,正俯案寫著什麼。
就在其案頭,還擺著一封信,信紙與信封正蓋在王翠所給的令牌下。
顯然,王翠還讓護送他來長安的人帶了信給李瑕。
鄧剡不由又想,這一個小女子到底是何身份,都參與到這樣的國家大事裡來。
他腦子很亂,總是這樣走神。
「說啊,你喊我劉將軍就可以,有什麼話你說了我才好反駁你。」
耳邊那粗莽的聲音又響起,但鄧剡並不想與這位劉將軍爭辯,目光往上一抬,忽發現李瑕袖子上還掛著一條麻布。
目光再一轉,這堂上眾人上臂同樣都掛了麻布。
長安這邊,竟然是在為某人治喪。
鄧剡意識到這也許會是勸說李瑕的一個突破點,遂肅容問道:「犯官冒昧,請秦王節哀……」
李瑕這才擱下筆,眼神顯得有些遺憾。
「王堅王將軍病逝了。」
鄧剡一愣。
李瑕站起身,先是向堂中眾人道:「你們先議吧,議定了再談。」
其後,他向鄧剡招了招手。
「隨我到城中走走……」
……
鄧剡這輩子最敬佩的人是他的摯友聞雲孫。
但僅僅在隨著李瑕走出大門的短短時間內,他也對李瑕升起了一些敬佩之意,原因很奇怪,或許是因為李瑕身材高大,讓他有種在氣勢上被死死壓住了的感覺。
當然,更深的原因,還是李瑕過往的功績。
心裡有了這種感受,他就會覺得,秦王如此身份,出門還如此輕車簡從,真是難得……
兩人上了馬車,鄧剡恭敬地在車簾附近坐下。
出乎意料的是,長安的道路竟然也頗為平整,馬車的車輪上似乎也有不同,行駛起來並不太顛簸。
李瑕掀簾看了看,隨口閒聊道:「出門還是騎馬方便。不過近來關中道路剛修整過一遍,乘馬車感受一番。」
「秦王治理得好。」鄧剡附和著應道。
這樣乘車出門說話,他自然了許多,不再像剛才在王府大堂上那般拘緊,略略沉吟,將話題引到了正事上。
「如犯官猜得不錯,秦王有大志向。」
「是,與我說話不要含蓄婉轉,直接說,我想稱帝,一統天下。」李瑕道:「我的志向就在那十六字的宣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