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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兩載,廉公總能想到方法?」
「想是能想到,但當我實力不如他,連我也只能用奇謀。」
廉希憲話到這裡,拍著劉黑馬的手,換了個話題,道:「劉公,私語一句。昨夜,我與培之喝酒,談及他到漢中見李瑕之事,似乎……李瑕有拉攏劉公之意?」
劉黑馬一愣,不語。
「劉公不必怪培之,他醉了,本也經不住我試探。」廉希憲又道:「我亦在想,我等若降了李瑕會如何?可萬一,陛下因此敗於阿里不哥,中原再成牧馬之地,你我十年行漢法之心血付諸東流。何況,李瑕實不能讓劉公世鎮地方吶。」
「廉公放心,這些,我明白……」
「明白便好,明白便好。」廉希憲著實放心不少,道:「劉公如此說了,我便有七成把握扳回局面。」
「廉公謙虛了。」劉黑馬道:「論兵法奇謀,自成吉思汗之時起,蒙古人已玩了數十年……」
……
李瑕近日有些煩。
他感覺到,廉希憲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意思。
原本,拿下隴西之後,李瑕終於有了他此前一直沒有的「勢」。
勢,簡單來說,就是「這一帶我很強」。
再等一兩年,等把隴西騎兵整編出來,那就是「這一帶我最強」。
這次劉黑馬肯攻隴西最好,不來也不要緊。
只要李瑕不出兵關中打平原戰,廉希憲就拿他沒辦法。
但使節來過之後,李瑕便有些驚疑了。
這感覺,應該與劉黑馬得到他的兵圖時一樣。
廉希憲用的就是李瑕的辦法,看樣子還是現學現賣的,因為很明顯廉希憲以往都是用兵法正道。
這就很厲害了,攻守之勢一變,馬上能認清形勢、服輸、學會對手以弱克強的辦法。
從這點能看出來,廉希憲比賈似道強得多,不是指智力,而是態度、胸懷。
李瑕以前聽說過賈似道,卻沒聽說過廉希憲。但此時已反應過來,這絕不是因為廉希憲能力不如賈似道。
只能說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廉希憲以及所有金蓮川幕府謀臣的故事演繹太少。
……
「廉希憲確有辦法取漢中,且還很穩妥……他之所以告訴我,是篤定我來不及,且還要亂我心神,讓我敗,甚至服他……」
李瑕心頭這個念想越來越強烈。
之所以能這般猜到,因為他已深諳兵法謀略,而一旦出現水平相近的對手,馬上便能產生「默契」。
他看著地圖,神情始終專注。
隱隱地,李瑕有些像劉元振。
但他與劉元振不同,他堅韌得太多、堅定得太多,見事的方法亦不同。
李瑕沒有自我懷疑,他始終確信自己的判斷。
因為,如果他站在廉希憲的位置,也一定要做到這個程度才會滿足。
不僅要拿下漢中,還要藉此亂對手的心神。
廉希憲要的更多,還要堂堂正正告訴李瑕「若我取漢中,亦秋毫無犯」。
擺正名義,是還想招降李瑕。
狂。
狂得彬彬有禮,磊落大方。
正是因此,李瑕也漸漸興奮起來。
「祁山道不可能……」
「子午道不可能……」
每條蜀道他都分析了很久很久,已考慮了四天。
「放開眼界……先排除不可能的……那就……排除這四條蜀道……陰平道至成都,再金牛道?不可能……」
忽然。
李瑕眼神一滯,在地圖上重重一點。
這一指極是用力,地圖登時被他戳破。
他習慣性地擦了擦額頭,咧嘴笑了笑。
遇到了有趣的對手……
……
蒙哥汗三年,癸丑,劉黑馬隨蒙哥至六盤山,彼時因商州與宋接壤,數為所侵,蒙哥命劉黑馬守商州,宋人斂兵,不敢再犯。
商州,有「秦楚咽喉」之稱。
它位於京兆府之東南,地處秦嶺南麓之中。
北與潼關相連,南接壤宋朝京西南路之均州。
若從地圖上看去,商州就在子午道的東邊,從商州南下,直至均州,可抵漢水北岸,沿漢水而上,可直達漢中。
差不多也是當年蒙古假道滅金之路。
由這條路攻漢中,比任何一條蜀道都長得多,一千二百餘里,得先繞道京湖,沿途皆是宋境。
但這正是蒙軍最擅長的繞道斡腹之兵法,滅金如此,滅大理亦如此。
斡腹,即避開敵軍正面防線,大迂迴繞道轉至背後之腹部攻擊。
……
蒙古窩闊台汗三年,七月,拖雷至鳳翔南下,先派使者與宋借道,欲約合兵滅金,使者才至青野原即被宋將殺死。
拖雷大怒,入大散關,先席捲了大安軍、利州、代州等地,破武休關、取洋州、入漢中,宋蜀帥被迫借道,蒙古軍經鳳關、金州、房州,在武當山大破金軍,進入了金國唐州、鄧州。
僅在次年正月,即是蒙金三峰山之戰,可見拖雷輕騎挺進之快。
劉元禮逆漢水而上,不敢比拖雷。
但他不打算取沿途州縣,只打算兵進漢中。
一千兩百里路途,他二十日能到即可。
關鍵是,漢水河谷出口,是京湖守軍在守,而非川蜀之守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