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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令尊已為趙宋盡了最後一份力,臣節不虧。他護住妻兒、護住滿城百姓,在我眼裡,是頂天立地的偉丈夫。」
蒲帷聞言,身子一顫。
劉元振向後倚了倚,舉止愈發灑脫,嘆息道:「莫要被趙宋那套君臣綱常騙了。大蒙古國從遼、金手中奪得中原,以為中夏正朔。很快,還要一統河山,還百姓安樂。
此等關頭,運籌你若負隅頑抗,對得起誰?父母?你父母已歸蒙古,趙宋早晚必殺你。往後江山一統,你豈不可笑?令尊不拘小節,下顧家小,上顧大義,故而稱偉丈夫,你真該見一見他,好好聽他教誨。」
坐在一旁的賈厚微微笑了笑。
他仔細觀察了蒲帷的表情,知道事成了。
遠處有蟬聲傳來,夜風吹散了白日的炎熱,頗為怡人。
堂中幾人又談了幾句,話題轉到正事上來。
……
「李瑕為何不降?」
「他還想著擊敗劉……令尊。」蒲帷話到最後,還是換了個稱呼。
「憑什麼?」
蒲帷既開了口,不再隱瞞,道:「他一萬人守城,你們六千人攻城。他占了地利人和,因此有信心。」
「可成都荒蕪,並無多少糧草。」劉元振道:「我們是騎兵,又有利州運糧之便,困也困死他。」
「他說,能運糧來。不僅是糧食,還有守城物資。」
「從岷江下游?異想天開。」
「不是岷江。」蒲帷猶豫著,良久,終還是開口道:「是走……靈關道。」
「靈關道?」劉元振一愣,好一會,啞然失笑。
「好個李非瑜!」
蒲帷已低下頭,微微嘆了一聲,道:「不僅有輜重,還有援兵……兩路。」
「兩路?」
「是,一路從馬湖江西向,從江源走靈關道;另一路,由大理北上……」
「大理?」
「具體我不知,但李知州顯然是心有定計。」蒲帷道:「他曾說,若持久對峙,他必勝,但休整、經營成都還須時日。宋軍已有援兵從京湖趕赴重慶,或可擊敗蒙古主,介時,他要反攻漢中,不願被你們拖著,想要速勝,故而昨日設計伏殺令尊。」
劉元振再次愕然。
好一會,他搖了搖頭,苦笑道:「瘋子,這是個瘋子……面對我父,竟還妄想速勝……我父子還耽誤他反攻漢中了?哈,反攻漢中?」
蒲帷閉上眼,道:「仲舉兄可知,他與我談這些之時,我竟有些……信了。」
「我明白,有些人總能讓人信服。」
「我並非小看令尊,但川西戰局,確還有一線戰機。」蒲帷道:「可我不信的,是川東戰局,連父親也投降了,川蜀是真守不住了,大宋守不住了……非瑜是在賭,但只怕他賭不贏。」
劉元振深以為然,道:「我佩服他,川西之戰,他打得不錯。可惜,對宋廷寄望過高。」
「是啊。」
蒲帷仿佛是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喃喃道:「我……對宋廷太失望了。」
劉元振與賈厚對視了一眼,各自微微頜首。
「運籌可控制多少人?」
蒲帷道:「嘉定軍是家伯父留下的,隨李瑕出戰不到一月,更聽我的命令……有把握控制的人數,在八百人。」
「李瑕之輜重何日出靈關道?」
「估計尚有十餘日。」
劉元振點點頭,沉吟了一會,低聲道:「既如此,到時你我這般……」
……
這夜,一個身影從東風渠東岸返回,快馬奔回成都。
連夜修城的兵卒們並未在意到蒲帷離開了一趟,且有些久……
第四百四十章 謹慎
劉黑馬之所以選擇駐紮在斬龍山,頗有講究。
斬龍山的位置在成都城東北方向,處在成都城與雲頂山城之間。今雲頂守軍雖有兩千人進了成都,卻還有千餘兵力守在山上。
占了斬龍山,一則斷了兩地的互相支援;二則等利州的輜重送來,李瑕很難從西南方位騷擾蒙軍的糧道,反過來,劉黑馬可往南斷李瑕糧道。
但他確實忽略了成都城西面的川西高原。
說到川西地勢……唐廣德二年,暮春初夏,安史之戰剛剛結束,杜甫回到成都浣花溪草堂,馬上要舉薦入仕,遂提筆寫了首詩。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東吳萬里船,指的是船隻順岷江而下長江,揚帆萬里。
西嶺千秋雪,指的是成都西面的岷山上積雪長年不化。
高原、平野、大江,構成天府之國得天獨厚的壯闊景象。
「本以為宋軍支援會走『東吳萬里船』,但沒想到走的是『西嶺千秋雪』。」
這夜聽到劉元振的回報,劉黑馬搖頭苦笑道:「若讓小子計得,此戰之後,他真要『一行白鷺上青天』了。」
「不至於。」
賈厚道:「哪怕真讓他從靈關道運送了輜重、援兵,他至多能守住成都,待大汗攻克重慶,李非瑜依舊徒勞無功。」
「但到時再招降他,條件便不同了。」劉元振道,「大汗急於下長江,會師京湖,一舉滅宋。介時李瑕若能守住成都,哪怕不能反攻漢中。選擇歸順,他也有更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