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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李瑕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權知筠連州」,但他要統率川蜀上萬兵力卻是顯得理所當然。
仿佛這些將士就該聽他號令一般。
其實以他近年來的功勞,再加上有大靠山,必然會升遷。
只是臨安太遠,消息傳遞的速度趕不上他立功的速度。
士卒們也不傻,最是能直觀地感受到跟著誰打仗有前程。
比如釣魚城將士就發現,大勝之後,李瑕從未談過一句關於他自己的論功行賞,對此毫無期待。
李瑕更在意的是如何犒賞士卒,承諾拿下利州之後,以利州之糧草犒勞。
對上,他不求官、不謀爵;御下,他只問能為將士們做什麼,從不驅使士卒為他謀一己之私。
一個極富個人魅力,帶著蜀人保衛家園,且一戰大破十餘萬蒙軍、斬殺蒙古大汗之人……官職高低,對他而言似乎已不太重要了。
至少,阿吉聽完這場軍議,已決定到時不論王堅、張珏是否北上,她必領馬軍寨支援。
……
當日,王益心便乘舟而下,往重慶,請蒲澤之發兵。
李瑕則牽馬離開了釣魚城。
他來時,領了一千餘人,傷兵暫留釣魚城中,能隨他往成都的已僅有七百人。
……
「諸將士不必再送,相信很快便能再會。」
夕陽下,王堅抬起傷臂,抱拳。
「待到漢中重聚,與非瑜痛飲。」
李瑕雖不愛喝酒,但還是笑應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七百騎向西襲卷而去。
王堅等人卻許久還駐立在山坡上。
「少年壯志,讓我自覺年輕了許多。」
「將軍本就未老。我等在這小小山城消磨了太久,也該有新的志向了。」
「漢中?」王堅喃喃著,眼中漸有期翼。
「不止。」
張珏沒忘記李瑕那些話,目光已向北望去。
「陰山敕勒川。」
……
與此同時,保州。
「慷慨歌謠絕不傳,穹廬一曲本天然。中州萬古英雄氣,也到陰山敕勒川。」
郝經吟到這裡,感慨道:「遺山這詩好啊,若說這中州萬古英雄氣,大帥認為當今天下誰有?」
張柔已然會意。
他湊近了些,悄聲問道:「漢制?」
「漢制。」郝經抬手指了指天,低聲道:「答應了。」
「不僅如此。」他眼睛還亮了亮,又道:「仲謙請求漠南王,此番攻宋,以罰罪、救民、不嗜殺為旨。大帥可知漠南王如何應的?」
「如何?」
「必為卿等守此諾。」
「真蓋世明主。」
兩人皆笑了笑,瞭然之後,避過此事不再談。
此時,他們是在忽必烈的大軍之中。
忽必軍得到蒙哥命令,五萬大軍由開平啟程,須在明年開春前抵達京湖。
張柔正在隨征之列,今日才抵軍中。
見過忽必烈之後,他迫不及待又來見了郝經,問出了心中頗關心之事。
顯然,這是忽必烈默許的。
郝經原本就是張柔幕下,經其引見,才入金蓮川幕府。
兩人也是許久未見,大事有書信來往,許多小事卻未及詳談過。
……
「簡章被宋人殺了?」閒話之後,郝經免不了要提到喬琚。
喬琚是他的學生,隨他到了張家,才得以受張柔看重。
「是。」張柔點點頭,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李瑕?」
「陵川先生也知此子之名?」
「不僅是我。」郝經道:「連漠南王也知他名號。一是,前些日子,全真教口口聲聲說是此子氣死了他們的掌教。」
張柔已不關心全真教。
佛道辯論,全真教已輸得一塌糊塗。
顯然,汗廷如今更在乎拉攏吐蕃。
「除了全真教……」
「還有兀良合台、阿答兒,以及宗王阿卜干之死。」
張柔又問道:「漠南王如何評價此子?」
「安得如李瑕者用之。」
張柔神情莫名,拍了拍膝蓋,長嘆一聲,有些遺憾地喃喃道:「我低估了漠南王之雄偉氣度啊。」
郝經亦嘆息。
學生被殺,他與李瑕是有仇的,做不到如忽必烈這般心胸寬廣。
「大帥與我說說李瑕其人?」
「從何說起……他殺了赤那的人,在牆上題了你郝陵川之詩,『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尋常事』,此句,我近來感觸頗深……」
郝經眯了眯眼,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這詩,是感慨金亡所作。
金滅趙、欺宋,最後蒙古殺來,金國上下比遼、宋皆慘。
但讀書人終歸只會嘴上說說,李瑕那小子,卻是殺人以血字提詩,初出茅廬便是凌厲之氣。
此事說到最後,郝經問道:「大帥打算如何對付此子?」
「談之何益?」張柔沉默片刻,道:「許是,他如今已死在伐蜀大軍彎刀之下。」
「是啊。」
張柔搖了搖頭,壓下心頭的些許煩惱,站起身道:「好了,軍務尚忙。」
「是,攻下整個漢地才是要事……」
……
川蜀的消息太遠,尚未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