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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尉若有決斷,小人決不該多嘴。」鮑三道:「但若為阻擊這支蒙軍,該由鄔通來打;若為練兵,打這岩方寨二十餘人正好,對上這百餘蒙軍老卒,我們這些新捕傷亡必然慘重了,得不償失。」
李瑕點點頭,道:「你們說的我了解了。」
他看了看身邊兩個班頭、幾個什長,先招呼他們席地坐下,以免被對面山頭看到。
「這些都是常理。依常理,五尺道該有筠連巡司守;依常理,三萬宋軍橫於金江沙。水陸兩條道都安全無虞。
那依常理,大理國也不該被蒙古所滅,蒙古也不該由西南方向北上,石門關不該被破,蒙軍也不該走五尺道。再依常理,大宋必然要滅亡。」
這最後一句話,眾人紛紛色變。
李瑕卻渾然不覺,又道:「人心如此,都覺得仗就該交給別人去打,離自己還很遠。漢中、成都、大理在的時候,大家是作這般僥倖。
眼下蒙古人打到眼前了,主力大戰就在西邊一百五十里,蒙軍偏師就在眼前十里。還想著該由別人來打,指望著張實能勝、指望著鄔通能勝,還在作這般僥倖。
實話說一句,我不看好鄔通,這人商賈氣蓋過軍伍氣太多。若讓這支蒙軍出了五尺道,殺到慶符縣,我們還能指著鄔通的腦袋問他『你該守住啊』?若蒙兵的刀快砍到我們脖子上了,還要報著這僥倖指望人家能饒我們一命?
賴八兒你說責權,鮑三你說練兵之法。道理都對,但打仗不是講道理。打仗就是為了不講道理。」
李瑕說到這裡,也不管諸人如何反應,語氣愈發堅決。
在他看來,這一仗首先面對的敵人不是蒙卒,而是士卒們心中的怯懦。
他參加過許多大賽,深深明白這一點。
「說回這一仗,這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我們剛拔了岩方寨,哪怕只殺了二三十人,新兵見了血,也是士氣最盛之時。
我們休整兩日,又先看到他們,以有備擊無備;山下地形狹窄,我們居高臨下,這是最好的地勢;蒙軍僅百餘人,在這五尺道上,後續人馬不能支援。
天時、地利、人和,千載難逢的機會若不捉住。難道等到了平原地帶,面對上千蒙軍、甚至是上萬蒙軍,再考慮如何帶新兵的第一仗?」
說完,李瑕抬了抬手,制止什長們再說話。
「鮑三、姜飯,你們是老卒,士卒們最信服你們。把你們那些顧慮和經驗之談都收了,去告訴士卒們,此戰我們埋伏蒙軍,必勝。」
「是!」鮑三道:「小人明白,去他娘的『按道理』,此戰必勝!」
「小聲點,別驚了鳥。動作都輕點。」
「是。」
「摟虎,去選出箭術最好的六十人,準備好弓箭,挑選最好的伏射點。」
「是……」
……
名叫「巴音」的蒙軍士卒奉了百夫長都克之命,帶人攀上了一座高山。
他手裡拿著一把鎬,既能掛著山岩借力,遇到不好攀援的地方就直接挖兩下,挖出一個能落腳的地方。
這些年來,兀良合台轉戰西南,經吐蕃,伐烏蠻、白蠻、鬼蠻、附摩、麼些等等大小部落,麾下士卒們深山老寨去得多了,爬山也如騎馬一樣嫻熟。
爬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攀上山頂。
巴音吃了些乾糧,踹了從烏蒙部帶來的嚮導一腳,問道:「這是什麼山?」
「罈子尖。前面百夫長快到的地方叫岩方溝,那裡路寬闊些,再往前就是懸崖上的鑿道了,鑿道不好走,看樣子百夫長該在岩方溝休整……」
巴音叱道:「百夫長行軍還不用你教。」
他眯著眼望了一會,指著岩方溝旁的高山又問道:「那山上有寨子?」
「幾年前小人走這道,當時還未有寨子。」
「現在有寨子。」巴音道:「我看得出,山頂的樹被人伐了,但只能是小寨子。不像我們拔的土老蠻大寨。」
「是,是,那土老蠻大寨,也只有將軍能拔了。小人當時……嚇呆了,嚇呆了。」
巴音還想說些什麼,忽然收了話頭,眼睛漸漸眯成一條縫。
「那些是人嗎……」
……
時近中午,都克目光望去,前面終於有一段稍開闊的路段。
他已問過嚮導,知道那裡叫岩方溝,是個可以休整的地方,吃些乾糧,避避日頭。
再抬頭一看,岩方溝兩側,山高而陡峭。但不是懸崖,樹木茂密,還是可以攀援的。
深山老林可以打獵,若有水源,是個土蠻能建寨的地方。
都克抬頭一看,十里未見烽煙。
他都有些不耐煩了,五尺道都走完大半,宋軍還未發現自己這些人,守備也太鬆懈了。
阿術一開始就說過,蜀兵雲集於江北,蜀南防備必然空虛,這一戰順利的話直插合州,拿下川蜀。
哪怕不順,狠狠地打上一仗,趙宋就得在蜀南再建防事。相當於在兩淮、京湖、川蜀之外又開闢一個戰場。
那麼,以趙宋這屁點大的地方的國力,拖也拖死了。
都克一聽就恍然大悟,明白打這一場的目的就是讓趙宋知道「老子從你後面給你一下狠的」。
只要夠狠,戰場上是贏是輸,那都是贏。
都克覺得,阿術看起來粗莽,但真是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