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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祈安道:「陸放翁的《敘州》,他曾任嘉州通判,想必是當時所作。」
劉金鎖「哦」了一聲,因聽不懂這些,後悔自己多嘴,只覺還是林子在有意思。
韓祈安本就不是說給劉金鎖聽的,說話間已轉向李瑕,道:「只聽放翁此句,便可知敘州之地形,阿郎請看……」
他抬手向西南一指,道:「這是金沙江。」
再向西北一指,道:「這是岷江。」
李瑕順著他的手望去,只見兩江大江就在敘州城東匯合,又奔騰向東,極是壯闊。
近日一直在船上看江,但登高遠眺,他還是被再次震憾到,深感自身渺小。
「哪條是長江幹流?金沙江?」
「這一段只叫金沙江,而非長江。」韓祈安道,「金沙江、岷江,匯流於此,由敘州南下直至入海奔騰一萬里,聚『金沙、岷江』水勢,方稱長江。」
說到此里,他指向敘州城,又道:「故而,敘州稱『萬里長江第一城』。」
「原來如此。」
「阿郎再看,岷江從西北來、金沙江從西南來,敘州城就夾在兩江之間。地勢如何?」
李瑕點點頭,良久無言。
他已看出來,敘州城不僅處在兩江的三角洲,還有翠屏山將它西面也保護起來。
以青翠之山勢為屏障,故曰「翠屏」,故人起名之講究可見一斑。
敘州城防之利也就此一目了然,三角之地,雙面臨江、一面臨山,易守難攻。
李瑕道:「親眼所見,方知陸放翁一詩,將敘州地勢述盡。」
「還有此城的氣魄,長江龍首,西南半壁古戎州。」韓祈安又道:「所謂『懷擁金岷浪催吳楚、雄踞巴蜀勢控滇黔』是也。」
「大好河山。」李瑕道。
高長壽亦道:「大好河山。」
他們開口說話,韓祈安等人已往邊上站了一點,並不插嘴。
高長壽抬手向西南一指,道:「非瑜可知金沙江因何得名?」
「不知。」
「因江中湧出金沙,遂稱金沙江。所謂『黃金生於麗水』,金沙江本名麗水,長江之上游也。」
高長壽說著,又道:「蒙軍從大理出發,可順金沙江而下,過敘州、瀘州,直搗重慶府。」
「是啊。」
「但大理百姓,未必願隨蒙軍出征。且,兀良合台一走,大理國空虛。」
李瑕沉吟道:「慕儒要走了?」
「是,我要溯金沙江而上,逶迤一千六百里,回劍川城。」
「麗江?」李瑕去過麗江,知麗江在唐代稱為「劍川節度」。
「是,麗江畔,劍川城。我還有一支舊部潛藏於彼,妻小也在。」高長壽道,「我想去聯絡義軍,再見見堂兄。」
李瑕道:「說實話,我依舊不看好你復國。」
「復國自是艱苦,亡國人不得不做而已。」
李瑕難得皺了皺眉,斟酌著用詞,道:「若讓我替你規劃,等以後不用再擔心宋廷會將你交給蒙古時,你再出面做事不遲……比如投宋,謀一任雲南安撫制置使。」
他其實想說的是等自己有勢力了,但一介小小縣尉,確實還沒有招攬別人的資格。
果不其然,高長壽擺手笑了笑。
「當時我投奔呂文德,他嘴上說得好聽,卻只問如何再從西南買馬,其餘無半點支持,又誆我北上送死。幸而遇到你,這次北上並非全無收穫。
我們得到了兀良合台在西南的兵力布置,他也許很快會帶大軍離開,我可趁機起兵,若順利,將與你前後合擊兀良合台,你我再次並肩對敵。」
「我不看好。」李瑕道:「兀良合台不重要,蒙古換誰坐鎮大理都一樣。重要的是段興智知蒙古勢大,鐵了心當蒙古國的雲南總管,你鬥不過他。」
高長壽搖了搖頭,道:「你心志堅定,為何卻勸我放棄?」
「段興智有蒙古支持,你卻赤手空拳亳無倚仗,絕無成功可能。誰會支持你復國?若支持你,也只能支持你還鎮雲南。那,你此生最多也只能成為一個雲南制置使或總管。」
李瑕說到這裡,總結了一句,道:「復國毫無希望,早點想明白吧,立志的方向對了,努力才有用。」
高長壽默然了一會,道:「我知你有大抱負。但,我也是。」
李瑕沒說話,意思卻很明顯。
他不貶低高長壽,但卻極自信。
高長壽笑了笑,道:「這段時日,我在你身上學到很多,我想回去試試。」
「也好。我只給你建議,選擇該由你做。」李瑕道,「你保重就行。」
他把想說的說了,不再多勸,但轉頭看了一眼高明月。
她正立在欄杆邊,依舊沉靜。
「放心吧,我在北面尚且不死,回到故國,能否成事不提,總不會有性命之憂。」高長壽道。
他說著,留意到李瑕的目光,似乎還想說些別的。
但最後,高長壽只是道:「方才我已聯絡好了願意西行的商船,明日啟程,此一別……也無妨,若我召集義軍,很快就能再見。」
「好。」
……
一行人轉回驛館。
到城門時,只見有幾個苗人正扛著麻袋入城,其中還有個苗族姑娘穿得十分鮮艷。
李瑕想了想,讓其他人先回去,自稱要去辦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