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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徐來,空氣比牢房裡好得多。
「劉金鎖的刺青,礙目啊,礙目,小老兒都不敢讓我那小孫女看他。不過,劉金鎖非是淫邪之人,聽說他那刺青是這麼一回事……
他想要威武、霸道的花樣,一聽那『金槍鏖戰三千陣』他就喜歡,連圖案都沒細看就躺下,吆喝讓人快繡,等起來一看,就成了這樣……」
說話的人名叫韓承緒,字竟之。
這韓承緒韓竟之就是劉金鎖說的那位「老書呆」了,年紀在六十歲左右,滿頭白髮,身材瘦小。
韓承緒是個愛聊天的,給李瑕送了飯,就坐在屋中閒聊。
兩人不知不覺聊了許久。
李瑕只是偶爾引導一下話題,大部分時候都是韓承緒在說……
「韓先生是哪裡人?」
「當不得你一句『先生』,小老兒不過是個俘虜。」
「何出此言?」
「身世飄零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我那家鄉,一百餘年來,屬大宋、屬偽齊、屬金國,也不知道該叫歸德府、南京,還是應天府好了。
我祖輩雖是宋人,但我這輩子前四十年都是金人,生在金國,長在金國。直到二十餘年前,宋、蒙聯盟滅金,宋軍收復了歸德府,我又算是成了宋人。但只怕,這大宋朝廷要又一次重蹈當年聯金滅遼的覆轍嘍……」
聽韓承緒說著,李瑕漸漸對所處的這個朝代有了一些認知。
他並不精通歷史,只算是懂一些常識,勉強能通過一些事件推測現在是什麼時候。
簡而言之,應該是南宋末年。
據韓承緒所說,成吉思汗已經死了快三十年了。
而成吉思汗的孫子、滅亡南宋的忽必烈如今正值壯年。
那「應該」兩個字也可以去掉了,就是南宋末年……
另外,這個朝代與他認知里的南宋似乎有哪裡不對。
之前都一樣,北宋滅亡、建炎南渡……上一任皇帝是宋寧宗,而當今天子雖然還沒有廟號,等死後……哦,駕崩後,該是廟號「理宗」吧?
問題是這「興昌」的年號從沒聽過。
當然,宋代年號多,李瑕又不太了解歷史,自覺沒聽過也正常。
總之,據韓承緒所言,淳祐十二年之後,改年「興昌」,今已是興昌四年,丙辰年。
許是代表著,這是一個平行時空……
關注點重新回到這次的任務上,李瑕又引導韓承緒討論開封的情況。
如今大蒙古汗國的可汗是蒙哥。
蒙哥也是成吉思汗的孫子,是忽必烈的同母大哥。
五年多以前,蒙哥登基之後,任命忽必烈為「總領漠南漢地軍國庶事」,經略府就設在開封;後來又給了忽必烈京兆府,即長安的封地。
李瑕終於搞明白了,這次要去的地方是未來那位元朝開國皇帝元世祖忽必烈的經略之地。
……
「小老兒也不知道這次去開封要做什麼,但不外乎就幾種可能,求和、暗諜、刺殺、救人。」
韓承緒說著,又緩緩道:「但出使求和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只看我們這些人就知道,你是死囚、我是俘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就算死在了北面,明面上也不是大宋的人。
聽說如今形勢緊張,北邊有想要毀掉和約南下的架勢。我們這次過去,我怎麼想,都是……唉。」
李瑕問道:「先生不太想去?」
「由不得自己啊。」韓承緒長嘆一聲,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了,今夜便聊到這裡吧。後日出發以後,還請李小兄弟多關照我們爺孫兩個……」
……
韓承緒走後,李瑕思忖了很久,更清晰地了解了白茂說的「跟那位出去辦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早就明白自己是在用「必死」換一個「九死一生」。
次日聶仲由過來,給李瑕帶了一柄長劍,同時還帶來了一個人……白茂。
「準備一下,明日天不亮就出發。」聶仲由隨手把長劍丟給李瑕。
接著,他對白茂說了一句「你若敢逃,你娘的命就沒了」轉身走了出去。
李瑕拿著那柄古劍把玩著,對聶仲由這種做派暗自搖頭。
一天到晚的,不是「你弟弟在我手裡」就是「你爹在我手裡」或「你娘在我手裡」,沒水平。
白茂顯得很鬱悶,往李瑕屋裡一坐,開始唉聲嘆氣。
「怎麼?你不是不來嗎?」
白茂一聽李瑕開口,才想起來這小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何況現在手裡還拿著一柄劍。
他連忙往後撤了幾步,直到看清李瑕腳上栓著鐵鏈才放鬆下來。
「就那位。」白茂撇了撇嘴,示意聶仲由離開的方向,道:「長得跟個螳螂似的……他說一看我就覺得我長得機靈,正好他缺個手藝人,考慮之後,決定帶我去辦個差事。」
李瑕道:「他長得確實像螳螂。」
「是吧,這狗官差。」
「他怎麼沒把你銬起來?」
「我娘都被他找到了,我又不跑。再說了,我是誰?白毛鼠白茂,他能銬得住我嗎?」
「那你幫我把鐐銬解開?」
白茂眼珠子一轉,懊惱自己多嘴,賠笑道:「別吧?我要是惹惱了那隻螳螂,他殺了我娘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