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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魯忽乃平素城府很深、喜怒不形於色,但在女兒面前總有些不耐煩,下意識皺了皺眉。
「看來,李瑕搶走了你,卻沒把你的腦子從台特瑪湖帶過來……動手,直接帶走。」
「我不走!」
眼看兀魯忽乃命令了幾個健婦過來,朵思蠻既不願走,又轉頭攔住身後要上前的士卒。
在她看來,這些士卒就像是李瑕的財產,現在李瑕不在,她就要守護好丈夫的財產。尤其對面還是她的母親,她認為自己能夠應付。
她把一柄鑲著寶石的匕首架在脖子上,道:「額吉如果要讓我離開我的丈夫,那就帶走我的屍體吧!」
兀魯忽乃既感詫異,又怒其不爭。
她受夠了這個愚蠢的、被男人蒙了心的女兒,一心一腦地念著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
「你這就開始講忠貞了?真當你是漢人妻妾了?!以後是不是還要學她們三從四德?」
兀魯忽乃一邊罵著,翻身下馬,親自走到朵思蠻面前。
「額吉,女兒真的很喜歡……」
「啪」的一聲響,兀魯忽乃一巴掌重重摔在朵思蠻的臉上,在她臉頰留下了一個大紅印子。
匕首被打在地上。
兀魯忽乃作勢抱住她,卻湊在她耳邊,壓著聲音淡淡道:「你這樣,只會被漢人當成下賤女人,他不會珍視你。隨我走,我不會害你。李瑕如果已經死了,你正好嫁別人,如果還沒死,我能讓你當他的正妻。」
朵思蠻已哭了出來,眼裡噙著淚,卻還是梗著脖子道:「這裡是我丈夫的營地,就算是額吉,也休想在這裡帶走他的女人。」
「你簡直與你父親一樣愚蠢、固執。」
兀魯忽乃自語著罵了一句,不悅,但耐著性子低聲道:「李瑕還沒和你行夫妻之事,先跟我回去……」
「我們抱在一起睡覺了!」朵思蠻大聲道。
「夠了!帶走!誰敢攔著,立即殺了。」
兀魯忽乃一手制住朵思蠻,拉著她往後,麾下的蒙卒則驅馬上前,吆喝不止。
對面的河西軍士卒也紛紛執矛衝上。
「放開秦王側妃!」
「誰敢來攔著?!」
一邊是漢語,一邊是蒙古語,雙方雖聽不懂對方在吼什麼,但比的就是誰的聲音更大、氣勢更足。
兀魯忽乃帶了三千人來,而駐守營地的河西軍士卒卻只有三百,若真發生了衝突他們顯然打不贏,反而還要丟了性命。
此時這三百人卻是毫無懼色,半分相讓的意思也沒有。
他們是真敢殺上去。
以兀魯忽乃所處的這個位置,一旦廝殺起來,未必不會出現萬一。
但這女人終究比許多身處高位的男人還有膽色得多,只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後,依舊喝令健婦們帶著朵思蠻走。
「我倒要看看,一個母親要接走自己女兒,李瑕麾下有幾個人敢攔?」
在這種對恃中,氣氛漸漸緊張起來。
有幾個從台特瑪湖趕過來的探馬原本有重要情報要稟報,正候在外圍,此時眼看雙方要打起來了,連忙上前趕到兀魯忽乃身邊,低聲說了一個消息。
「可敦,我們捉到兩個阿里不哥的人,說是阿里不哥……好像被李瑕殺了!」
「怎麼會?!」
兀魯忽乃感到有些口乾舌燥,轉頭又看向了那些執矛要殺上來的漢人士卒。
她不確定如果換成是她的怯薛,是否會在這必死的情況下還豁出性命來維護她?
怕是不會,至少有大半不會。
如今各個蒙古王公貴族的怯薛軍中已經有太多質子,太多酒囊飯袋了。
反而是李瑕帶兵,用漢人的話說,稱得上是精益求精。
「李瑕人呢?」
「還不知道,阿里不哥軍中一直說是已經殺了李瑕……」
兀魯忽乃大概能推算出發生了什麼,李瑕就算殺了阿里不哥,被兩萬大軍追堵著,困在沙漠好幾天,很可能已經死了。
正在考量著這些事,又見北面有塵煙揚起,這次卻是有探馬回報,稱北面有兵馬正向這邊趕來。
兀魯忽乃不意外。
這些漢人騎兵重視哨探,想必是遠遠看到她帶人來了便通知了兵馬趕回來,現在到了。
「吁!」
塵土飛揚,後面的馬匹還未完全停下,先行趕到營地的陸小酉已只帶十數人驅馬上前。
「可敦這是什麼意思?」陸小酉的蒙語說得很糟糕,他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兀魯忽乃冷冷打量了他們一眼,沒在他們身上看到傷痕。
可見他們沒有與阿里不哥的兵馬交手,也就是說,沒有為了營救李瑕而有廝殺,這些漢人士卒也找不到李瑕。
被圍堵在死亡沙漠裡,當然找不到……
陸小酉沒有等到兀魯忽乃的回答,也沒有因她的傲慢而生氣,掃視了周圍一眼,對眼下的情況心裡有數了,方才向那三百河西軍士卒下令。
「退下去。」
齊唰唰的一聲響,那些執矛指向蒙卒的士卒馬上向後退了幾步。
就好像是這些漢人軍隊終於向兀魯忽乃做了退讓。
但很快,有人策馬從雙方之間過來。
「噠噠躂躂……」
馬蹄聲頗有韻律。
兀魯忽乃轉頭看去,也分不清自己是驚訝還是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