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6頁
胡勒根曾經隨著兀良合台南下大理,走的是西線,沒有忽必烈的中路軍那麼艱險。但從草原遠征萬里到大理,過程中也是什麼都吃過,就此又滔滔不絕說了好一會。
最後,他總結道:「大理的老鼠就沒有草原上的老鼠好吃,冬天草原上的老鼠又肥又大,對了,老鼠就是胡勒根……」
「夠了,別再說這些茹毛飲血之事。」
這個成語有些嚇到胡勒根,他連忙道:「我不是茹毛飲血,平時我也吃煮熟的,我是有禮儀的,就怕玉門關那邊沙漠多……」
李墉雖不悅,但還是沉住氣,問道:「若只是去玉門關,豈能缺少輜重到這等地步?」
「怕萬一啊,那一帶全是沙漠,萬一敵人繞道堵住河西走廊呢?在那個地方,蒙古行軍太有優勢了。」
李昭成問道:「既然如此,秦王已有歸義營,為何還要親自練選鋒營?」
「不能到時讓黃金家族一看,王身後只有蒙古人啊,當然也得帶上漢家勇士。」胡勒根理所當然應道,「帶出去了,就得做最壞的準備。」
說完,他恍然明白了李墉的擔憂,一拍胸膛,道:「太公你們不是怕王有危險嗎?放心,我們就是最勇猛的護衛。王上就是知道你們擔心,才特意練了選鋒營……」
李墉皺了皺眉。
這說的就驢唇不對馬嘴,他擔心的不是李瑕帶一百人去還是兩百人去的問題,而是根本就不該親自去。
與這夷狄蠻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他搖了搖頭,徑直轉身走開……
……
李瑕轉回後院,走到後院大堂前便看到院子裡站著兩排婢子,再往堂上一看,幾個女子正在聚會。
若只有自家妻妾在,他便過去了,但只見有兩個不認識的小娘子正坐在那與高明月說話。
她們年紀顯然不大,但不論是坐姿還是說話時的態度都是一板一眼的,沒能顯出少女該有的靈動來。
大概是來告狀的。
李瑕遂轉到後廂,正遇到雁兒,讓她去拿了毛巾、衣物來,他則自己提了水洗澡。
洗到一半,聽到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隔著屏風,李瑕道:「我在洗澡。」
高明月卻還是端了一杯水轉過來,將水往木桶邊的案上一擱,道:「聽說官人往後能喝生水了,正好免得煮水呢。」
聲音還是帶著她一貫的溫柔,聽不出火氣,但顯然是來教訓李瑕的。
「有人找你告狀了?」
「嗯,本當是我們幾個都懷了,家中沒人陪你玩,你才在閒暇時泄泄力氣,誰曾想得你這般不愛惜自己。」
李瑕笑了笑,道:「想到以前我們倆從山東回臨安的一路。那時候我不僅不喝生水,還傲氣得很,當時我只管照顧好我一人就可以,逃命途中生火燒水,冒煙就冒煙,我的驕傲最重要。如今稱王了,反倒……驕傲不起來了。」
高明月拿著小凳子在他身後坐下來,給他洗著頭髮。
李瑕也沒有與她解釋什麼,只嘆了一口氣,向她說了自己的心情。
「以前我不怕蒙古人,現在反而怕。以前我鄙視他們,粗魯、蒙昧、野蠻、原始,但現在基業大了,才發現在當世,文明還不足以勝過野蠻,文明需要佐以野蠻才能勝過野蠻,尤其是當想要擴張之時。」
「一定要去玉門關嗎?」高明月問道,「諸公都說沒有必要,說是官人就是閒不住性子。」
「我的恐懼在於,蒙軍十餘萬大軍從哈拉和林到伊犁,說出兵就出兵了。而我們兩三萬人要拿一個興慶府,錢糧,錢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太慢太被動了。」
李瑕知道,依原本的進程,一定是忽必烈取勝。
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已沒有人能告訴他,阿里不哥會不會東進?或者阿魯忽會不會東進?忽必烈會不會命他們東進?
各種可能都有,只取決於這些蒙古人一念之間。
「這種被動太讓我不安了,我必須主動邀請他們會盟,讓他們知道我有所準備。否則,等到阿里不哥或阿魯忽到了玉門關,一切都來不及了。」
高明月道:「我不懂這些,只是諸公說沒有必要,你說有必要……」
「那你信誰的?」
「我擔心你。」
「不用擔心,我已經比以前小心很多了。」李瑕笑了笑,「以前總是孤身冒險,如今還帶了許多人能保護我。你看,如果等到蒙古人攻進玉門關了,我不得已起兵去防,是不是就有必要了?就不是我『閒不住的性子』了?但太被動了,我喜歡主動……」
有人敲了敲屋門,之後,胡真的聲音響起。
「王上,有急事。」
「何事?」
「楊起莘遞了辭呈,棄官致仕了,聽說明日一早便回漢中,王上是否去勸勸?」
「原因呢?」
胡真於是直接進來,打量了李瑕一眼,將一摺子遞了過來。
「他說王上好胡風胡俗、有勇無謀,又以項羽喻王上,而以范增自喻。」
「知道了,去吧。」
看著胡真轉過屏風,高明月問道:「楊老這次好像真的很生氣?」
「能理解,我一意孤行,確實不是他心中賢主的樣子。」李瑕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又道:「應該說,我原本就不是什麼君主,只是割據地方的軍閥而已。他以君王視我,我卻還沒登基,還沒這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