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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沒有忘恩負義……沒有!但額也不欠誰的,那年額借了八吊錢……一年一年拼命種地,還了三十多吊,額還欠了誰的!額一直說你們是好官……現在官府要把額阿爺的田還額,額幹啥不要?恩公……額沒有……」
說著說著,眼見耶律有尚頭也不回,呂阿大又追,嘴裡大喊不已。
漸漸的,耶律有尚跑過村口,不見了身影。
反而是呂阿大先忍不住哭了出來。
「額欠你啥了……掰扯清楚啊……」
……
耶律有尚走了良久,心中猶怒。
怒的是隨廉相六年披肝瀝膽,過問民間疾苦,最後只換來如此對待。
他躲進樹叢,想換身衣衫,打開包袱,卻是愣了一下。
只見裡面竟還放著四十貫錢。
再回過頭,只見四野蒼茫,也不知還能到何處去……
……
潼關。
幾封信報送到李瑕手上。
林子咧嘴笑了笑,道:「近日捉了不少在長安的細作。」
「只能算是民心初定而已。」
「現在能多派人手往山西為大帥找到張家女郎了。」
「那我謝謝你,去吧。」
李瑕整理了一會情報,想了想,讓人再將元從正找來。
「有幾個消息給和儀也看看……」
元從正看過,應道:「看來,長安之事也漸漸順了?」
「敵人留下的細作……更像是對我能否控制關中的考驗。我該多謝你給的辦法。」
「即便沒有學生,大帥一樣能想出兌錢的辦法,一樣能穩定民心。」
李瑕問道:「你這話真心的?」
「是。」元從正很誠懇,道:「歸根結底,在於大帥治理關中,比廉希憲治理得好。」
「好在何處?」
「好在大帥頭上沒有驕奢淫逸、飛揚跋扈的蒙古王公貴族。大帥能做到的事,廉希憲便是想做也做不到。」
李瑕想了想,道:「你不真誠。」
「學生所言,出自肺腑。」
「但沒說完,你後面還有轉折的話,藏著沒說。」
元從正道:「學生不解大帥何意。」
「不解便算了,回頭再說吧。」李瑕道:「再幫我擬幾封信如何?」
「給何人?」
「送往洛陽的,給趙璧也好、商挺也罷,內容也簡單……我不打算再趁著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大戰之際與中原開戰了,以免一個不好忽必烈敗於阿里不哥,文明的蒙古人總好過野蠻的蒙古人。總之是這意思,和儀寫完給我過目便是,語氣需威風些。」
「是。」
元從正坐下,鋪開筆墨便寫,一邊寫一邊隨口問道:「敢請教大帥,長安細作之事,大帥是如何看的?」
「廉希憲學我的手段。」李瑕自顧自地批閱著文書,隨口道:「學得……太粗糙了。」
「粗糙?」
「他是怎麼做的呢。只給胡祗遹、耶律有尚布置了一道命令,『你們去刺殺李瑕,敗了就傳情報引他到華山』,這是上策;在華山又布置一道命令,『我們等李瑕攻上來,伏殺他』,這是中策。」
「可還有下策?」
「都到下策了,又如何有用?」
元從正落筆飛快,又問道:「換作是大帥,會如何做?」
「我不會退出關中,會誓死守衛,未必不能守住。」
「學生不了解兵勢,聽不明白。」
「也好。」李瑕道:「簡單說來,廉希憲想學我,但一開始,他守關中的局格就太小了。怎麼說呢……我以往破局,都是試著在氣勢上壓住對手,或站在比對方更高的立場上。」
「更高的立場?」
「以前北上,有些人想捉我,他們為了什麼?立功。我不同,我是求活,是拼命。而拼命比立功的意願大。我能像狼一樣兇猛,他們便成了羊。」
李瑕難以用具體的詞來形容,隨口又道:「總之氣勢上不能輸,比如在臨安時,賈似道想對付我,他比我強,但我一把將他最敬畏的皇帝拍下去,他便亂了。」
元從正手一抖,墨水污了寫好的半封信。
這次,真是突如其來,讓他措手不及,沒想好如何回應。
李瑕卻是頭也不抬,如沒看到一般,語氣隨意。
「劉黑馬臣服於忽必烈,不肯降我。我首先得告訴他,我會是比忽必烈更正統、更偉岸的皇帝。布局之前,我心裡要有這樣的底氣、能在氣魄壓得住他,這才是一切的基礎,其他的手段只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元從正又拿起一張信紙,卻未落筆,只沉思著。
李瑕等了一會,沒聽到他應話,繼續閒聊著。
「廉希憲想守關中,也得先有比我大的氣魄,不難,只要證明忽必烈比我好。但你看,他一面說著忽必烈好,一面又說忽必烈在北征抽不出手。好像連他都知道忽必烈的好主要還是那些兵馬。那其他的呢?寬仁呢?愛民如子呢?能讓關中百姓拼死維護嗎?
廉希憲為何想守關中?為給忽必烈搞錢糧北征,所以他打起仗來……小家子氣。若真是站在關中百姓的大義立場上,只要振臂一呼,關中百姓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何懼與我殊死一搏?」
「這……」元從正道:「這隻怕會留下一個殘破關中……」
「若是我,不懼。」李瑕道:「我確信我能給關中百姓的比世間任何人都好,這次長安細作一事便是證明,這就是底氣。有底氣,不管誰來入寇,那就打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