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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璮!」
當先開口喝叱的,不是史天澤,而是嚴忠濟。
嚴忠濟比李璮還要儀表堂堂,他年輕時以相貌著稱,且文武雙全,擅弓馬、擅曲詞,二十年間任一方諸侯養成了威儀氣質,其人風度是諸路世侯中最好的一個……但此時情緒卻分外激動。
抬手一指李璮,嚴忠濟已向前兩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一句話,像是在問李璮謀反之事,又像是在問李璮胡亂攀咬之事。
李璮冷笑,道:「我做什麼?你嚴忠濟又在做什麼?既然與我相約起事,為何失約?!」
……
張弘范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另一樁事。
就在前幾日,他收到了張弘略從亳州發來的消息,說的是李瑕在九月初五殲滅了阿術的兩萬人馬。
張弘略並沒有就此分析,只將這一個消息傳過來。
問題在於,今日是九月二十。正常的消息傳遞絕不可能這麼快,阿術既然匹馬無歸,那現在甚至連六盤山、解州、洛陽都還不知道阿術戰敗之事。
只能是李瑕故意把消息傳給張弘略,再由張弘略傳出,才有可能在十五天之內讓張弘范得知。
張弘范敢肯定,今日在場眾人當中,知道這消息的不超過三人。
如合必赤、史天澤等人,不可能得知。
那嚴忠濟呢?
李瑕有沒有門路把全殲阿術的戰報傳到嚴忠濟處?
才想到這裡,只聽得「噗」的一聲。
嚴忠濟竟是已一刀捅進了李璮腹中……
張弘范迅速掃過合必赤的神情,在其眼中發現了震驚之色……這位蒙古宗王被嚇到了,顯然沒想到嚴忠濟有這麼大的膽子。
再看史天澤,史天澤有些驚訝、疑惑,目光有一瞬的閃爍,須臾又已恢復了平靜,之後迅速撲上去,親自拉住嚴忠濟。
場面很亂。
有人去摁住李璮的傷口,有人想勸嚴忠濟,又恐傷到正在拉扯中的兩位大世侯。
「放開!我殺了這叛逆!」
「冷靜……」
張弘范上前兩步,眯著眼,死死盯著嚴忠濟的嘴。
他分明看到,嚴忠濟一邊與史天澤拉扯,趁著喊話的間隙,嘴唇微微張合間說了句什麼。
若讓張弘范猜,他說的該是「殺了他,我不信陛下真敢動我們……」
史天澤像是微微點頭,很快便把嚴忠濟拉開。
「你給我冷靜一下!」
「哼!我絕不受他攀污!」
嚴忠濟毫不給史天澤面子,大步而出。
張弘范再一次回眼看向合必赤,只見這位蒙古宗王已然完全呆住了。
嚴忠濟這一鬧,已讓合必赤意識到,有些場面他把握不住,讓史天澤來做主比較好。
果不其然,合必赤已不再言語,抬了抬手,示意黃眼回回人把那信匣收起。
此時李璮鮮血長流,卻還未死,看著史天澤繼續哈哈大笑。
「史天澤!你有文書約我一同起兵,何故背盟?」
「夠了!」
史天澤大喝一聲,看也不看合必赤,喝令道:「將這叛逆押下,斬去四肢、刨腹切肝,凌遲處死!」
不是他有多恨李璮,而是叛逆必須處以極刑。
然而只聽李璮一邊被拖下去一邊還在狂笑高呼。
「史天澤!當年蒙古攻宋的情報不是你遞給李瑕的又是誰?!蒙哥之死,你就是幕後推手!事到臨頭,你卻做個縮頭烏龜!」
「嚴忠濟!你嚴家降過金、降過宋、降過蒙古,觀哪方勢大便倒向哪方,今日是小覷於我,欲投西南李瑕不成?還是認為時機未到?哈哈哈……」
「張弘范!你五哥早便與我相約起事,當年他在開封……」
張弘范大怒,不等李璮說完,已大步追出去,才趕到堂外,正見兩名兵士硬是掰開了李璮的嘴,用手指將那根舌頭全拉了出來,一割。
血光四濺,李璮噴出滿口的血,猶在哇哇大叫,卻已不成句。
一根舌頭掉在地上。
「拖下去!當眾削掉四肢……」
李恆上前,拉了拉張弘范,示意他不必太過扎眼。
兩人遂退到一邊觀刑。
此時合必赤已不敢出面,任由史天澤來主持後續事宜。張弘范冷眼旁觀,附耳向李恆輕語道:「記得王蕘一事嗎?今日諸世侯中,必有人與李瑕有聯絡。」
「九郎認為是誰?」
張弘范道:「我說不清,但只怕陛下要為難了……」
李恆眯了眯眼,反而微微一笑,低聲道:「但這也是九郎的機會,不是嗎?」
張弘范還不及回答,前方已傳來一陣喊叫。
那是李璮的雙手已被砍了下來,因其沒了舌頭,慘叫聲很是怪異,嚇得周圍不少人驚呼連連……
……
史天澤臉色陰沉。
他很清楚,忽必烈早就想借李璮一事收回各家世侯的兵權。
今日合必赤審李璮,並收集信件的舉動便是一個信號。
那位皇帝陛下做事總是滴水不漏,想動文官,便利用王文統來捏文官的把柄;想動世侯,便利用李璮來捏世侯的把柄。
總之都能找到藉口。
嚴忠濟也看得明白,想用阿里不哥、李瑕來威脅陛下。
這事,陛下可不好把握好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