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頁
沒想到,李瑕去了趟臨安,再回漢中,其勢竟是不減反增,今已攻下隴西。
商挺此時才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南面竟出了這樣一個人物。
金蓮川幕府諸人,若及早意識到,本該有機會扼殺李瑕……
郝經,弟子被殺,詩作還被以血字題在牆上,他本該去細查。但張家遮遮掩掩,沒及時告訴他實情。
趙璧,經略開封,四年前便該發覺不妥。但沒辦法,四年前李瑕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豎子。
張文謙,查清李瑕在河南的作為,本該更重視。但當時,張文謙已算很重視李瑕了,先後傳書提醒姚樞、廉希憲、商挺。
姚樞,公務繁忙,僅布置了一手便不再關注。但也能說足夠重視了,獻策請張柔嫁女李瑕,親筆去信招降,還預料到李瑕若不降,猶可借趙宋之手殺之。
廉希憲,忙於平定關隴之亂,沒注意到李瑕設計了汪良臣。但甫一得到消息,便對李瑕驚為天人,打起全部心力應對,最後還親赴鳳翔府。
便是他商挺,一得到提醒,立刻便下令「軍中嚴符信,以防奸詐」,防止李瑕遣細作北上……
回想起來,金蓮川幕府沒有一個人在李瑕之事上有過疏漏。
且自蒙哥汗身死以來,操持家國大事的謀臣們對那個才二十歲的年輕人都有所警惕。
差就差在,諸人也都是忙裡偷閒時各自謀劃一招,卻沒有一個人在全力對付李瑕。
只希望這次,廉希憲能穩住關隴局勢……
「商公,廉相回來了。」
商挺抬頭看去,竟見廉希憲風塵僕僕趕來。
「善甫回來了?」商挺笑道:「對了,該稱廉相了,不到三十即拜相,快看這封公函……」
廉希憲大步跨進公房,並未看那公文,徑直附耳在商挺耳邊說了一句。
「劉元禮奇襲漢中,全軍盡歿了。」
商挺臉色一沉,猶自鎮定,止住廉希憲的話語,先揮退了下人。
「雖未想到李瑕能留下劉元禮這五千人,但局面……」
「局面大壞矣。」
廉希憲雖不至於驚慌失措,語速卻快,道:「劉黑馬敗了。」
「敗了?敗給誰?涼州與西域諸王支持阿里不哥了?!」
「是李瑕,他兵出渭河了。」
商挺訝然,問道:「何時之事?」
「十二日。」
「廉相……未與我說笑?」
「我亦盼還能與商公說笑,局勢遠比商公所想嚴峻,嚴峻太多了。」
「鳳翔府還在?」
廉希憲此時才接過商挺手中的公文掃了一眼,對自己任行省右丞相一事榮辱不驚,皺眉道:「鳳翔府還在。」
「那是?」
廉希憲似有些不願猜忌世侯,卻不敢再耽誤,終於道:「與商公說說我的猜測吧,劉黑馬恐怕是……欲降李瑕。」
商挺愣住。
他向後退了兩步,仔細盯著廉希憲的臉。
「善甫,你素來穩當,該知此等大事,不可胡言。」
「劉黑馬自保之輩,不肯力戰,我親眼所見。」
商挺呆滯了一下,喃喃道:「局勢……至此地步了?」
「唯盼著劉黑馬能不叛,但他連……」
商挺恍惚過後,一個激靈,已清醒過來。
他太清楚統領西京、河東、陝西諸軍的七萬戶都元帥一旦降敵的後果!
這還是大蒙古國從未有過之事。
「速向河南、山西、隴北調兵支援……」
商挺大步便要往外走。
「商公!」
廉希憲一把拉住他,道:「北面如此大戰,豈還有兵可調?!若劉黑馬真降了,京兆府守不住,關中守不住。」
「那還能如何?守不住也得守。」
廉希憲嘆息一聲,道:「我們該儘快攜兵馬、官吏、文士、錢糧撤出京兆府。」
商挺轉頭看向廉希憲,目光中卻泛起了一絲懷疑。
兩人關係親近,商挺又是副職,平素從不已這樣的眼光看廉希憲。
但哪怕是驚慌之中,但商挺猶保存著清楚的意識。
畢竟事關重大,他不得不防,萬一叛投之人是廉希憲、想要詐出關中兵馬又如何?
「請商公信我。」
廉希憲鄭重施禮,又招過汪直臣與麾下幾名士卒,細說了些戰場詳情。
末了,商挺又問道:「不再試著守一守關中?」
「先做撤離準備吧。」廉希憲道:「劉黑馬若降,不必守。」
商挺道:「不久前,才支運了一批錢糧北上。眼下陛下正舉大軍平叛,不可失關隴財賦重地啊。」
「正是如此,才不必與李瑕動兵。否則到頭來既守不住,反使關中戰禍連綿,長遠而言,更為不利。」廉希憲摸著唇上漂亮的鬍子,緩緩又道:「先退吧,不利之時退一步,方能保全往後奪回關中的實力。」
「已有奪回關中之法?」
廉希憲苦笑,點了點頭。
「也好……」
論謀略,商挺或不輸於廉希憲,只是不如廉希憲熟悉戰況,此時仔細問過,也便答應了。
兩人共事多年,互相信任,竟是連放棄關中這等大事也只花了不到一刻便定下來。
……
這日的長安,首先是京兆學府的名儒與學子被平平穩穩地護送上馬車,東渡黃河,暫避往山西平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