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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此事。」鍾希磬道:「左相主和,為的是大局,絕非賣國賊。邊境戰亂不止,田地荒蕪,蒼生顛沛流離……這些,才是左相主和的根由。」
「殺余玠也是為了蒼生?」
鍾希磬痛哼兩聲,道:「左相行事,無愧於天地。」
「沒與蒙古勾結,你們怎麼知道我們的具體情報?」
「白茂供出的。」
「白茂?」
「是,他是與聶仲由一道從北面回來的,因聶仲由已叛投,一直藏著白茂。但白茂是假意叛投,故而到臨安府署檢舉了聶仲由……」
鍾希磬吃力地說了一會。
李瑕道:「你還知道什麼?」
鍾希磬咬著牙,道:「別的我不知道了……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李瑕沒有再說話,抽出匕首,又捅了下去。
鍾希磬轉身想跑,人卻被李瑕踢倒在地。
他轉過頭,眼中滿是絕望之色。
「別殺我……你若有冤屈,我可以替你洗刷罪名。」
鍾希磬說著,又哀求道:「我真不是壞人,我一生與人為善……我扶助老幼,接濟貧民……你若到外城,到城北右廂打聽……誰不說鍾三郎是個大好人……」
李瑕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燈芯巷的那幾個街坊,李瑕其實不熟。
但對門有個漢子,每天讓他五歲的兒子騎在他脖子上,在巷子裡走來走去,嬉嬉笑笑的,前幾天這漢子和人鬥毆受了點傷,今天看到官兵來,他跑了幾步被當成高長壽殺掉了。
李瑕雖沒和他說過話,但總覺得,住在燈芯巷這兩三天勉強像是有點家的樣子。
高明月縫的那條褲子被踩成了稀巴爛,高長壽、韓承緒、韓巧兒這一傷一老一小,現在還在露宿街頭。
想著這些,李瑕蹲下身,問道:「今日我們若被你找到,你會放過我們嗎?」
鍾希磬一愣。
李瑕又問道:「我們五個人,包括老人、小孩、傷者、女子,落在謝方叔手裡,能活命嗎?」
「可以,可以。」鍾希磬一邊爬,一邊道:「左相是大忠臣,賢名天下皆知,所做所為皆是為了社稷……真的,你可以去問,左相愛民如子,執政以來施行了多少利國利民的良策,民間誰人不交口稱頌……我知道,你們能北上冒險,一定也是忠義之士,我們是一路人啊。」
「是嗎?」
「是。」鍾希磬仿佛燃起了希望,哭求道:「我背後是當朝宰執啊……你若殺我,那就擺明旗鼓是與左相為敵,與朝廷為敵。你若殺我,你就真成叛逆了,無路可走了。李瑕,李瑕……你萬不可衝動殺人,將自己劃作奸邪叛逆。」
李瑕已摁住鍾希磬掙扎的雙手。
「忠臣良相。」他輕聲嗤了一句,道:「我不管謝方叔是不是忠臣良相。」
「別殺我,我不是壞人……」
李瑕又道:「我也不管謝方叔所為是不是憂國憂民。」
「求你。」鍾希磬還在掙扎,「你殺了我,你也完了,左相……」
李瑕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手中的匕首徑直扎了下去。
「噗」的一聲,鍾希磬眼睛一瞪,生氣盡去。
……
至死,鍾希磬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趙葵,三京敗事者;賈似道,裙帶上位之奸臣。此二人串聯右相,派人北上,能做出什麼好事?
唯有李瑕伸手蓋住了他不甘的雙眼,最後對他說了一句。
「謝方叔是宰執、是大忠臣,所以想殺我就殺?我又不是余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副相
太平坊西臨西湖,南接吳山,歌舞興盛。
如今賈似道的府邸便坐落於此。
兩更天時,賈似道聽得屋外有婢子急喚,遂披衣而起,步入大堂。
「何事?」
龜鶴莆忙上前一步,道:「阿郎要找的那隻蛐蛐……李瑕,有消息了,因阿郎說過此事要立刻報,故而驚擾……」
「說。」
「是,近兩個時辰前,他殺了左相手底下的鐘希磬。」
賈似道抬眼一瞥,道:「說仔細。」
「是。」龜鶴莆道:「在城北梅家橋附近發現的屍體,連身邊的親隨也死了,鍾希磬中三處刀傷,隨身物件都不見了。因屍體旁留了四個血字『我非余玠』,故而小人斷定乃李瑕所為。」
聽到這裡,賈似道臉上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龜鶴莆又道:「此案本是臨安府處置,但不到一個時辰,左相府已派人接手,之後更多消息小人並未打探到。但,李瑕與聶仲由一起通敵叛國的罪名是定下了。」
「人呢?」
龜鶴莆應道:「還不知道,看這情形勢,只怕他很快會落在左相手中。」
賈似道端起一杯茶,沉吟著,緩緩道:「可知李瑕為何殺人留字?」
「許是為了……將事情挑明、擺開旗鼓與左相叫陣?」
龜鶴莆說到這裡,有些遲疑著,又道:「但,一隻小小的蛐蛐,也敢在大公雞面前如此放肆,未免過於囂張了。」
賈似道放下茶杯,似嫌它無味,道:「去吩咐廚房備些酒菜,再讓後院的舞姬起來兩個,準備一下。」
「是。」
龜鶴莆應下,交代了,垂手等待賈似道繼續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