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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帝之後,他偶爾會有這樣的習慣。
「你們在外面候著。」
轉過船艙,在最上方的一層艙房外丟下了親衛,李瑕獨自進了一間艙間,坐下,揉了揉額頭。
不必在人前擺至高無上的樣子,舒服多了。
考慮著局勢,不用管眼神中流露怎麼樣的表情,李瑕還自語罵了呂文煥一句,罵其故意放元軍下江陵。
他這邊聲音不大,但才罵完,卻聽到有人罵道:「我就是覺得李瑕卑劣。」
那聲音不大不小,卻透著一股坦蕩。
李瑕推開窗,只見窗外是條走廊,隔著幾個船艙有兩女子正憑欄而立,是趙衿與王翠。
趙衿聽到了推窗的聲音,轉頭看到李瑕,反而手往腰上一叉,又道:「就算朝廷捏著鼻子認了他的帝位了,又怎樣,當我沒見過皇帝嗎?反正在我眼裡,他就是不配當皇帝。」
王翠不由輕輕拉了拉她,提醒她別說了。
趙衿不裝這個傻,道:「怕什麼,大不了他殺了我。壞女人敢不讓我走,我早晚氣死他報仇。」
李瑕的態度很明了,閻容要照料著趙衿可以,只要別吵到他。
趙衿正是知道這點,凡有機會遇到他都要故意喧譁。平時這種時候,李瑕一般都是不理會她,轉身走開或者讓閻容將她帶下去。
今日,他卻沒走開,反而轉了個身,倚著窗戶,聽著趙衿謾罵。
「我看李瑕這個人,又卑鄙無恥,又裝模作樣。明明揣著狼子野心,為了蠱惑人心總是將恢復中原的大義掛在嘴邊,簡直是道貌岸然。一個個將他捧得像千古明君一樣,拿他當漢光武皇帝、唐太宗皇帝,有那麼寒磣的皇帝嗎?跟個山賊頭子一樣。一天晚到端著個架子,背地裡還不是好色成性,搶人妾室,良心喪盡……」
江風吹過,將她這些話語吹到李瑕耳中,很快又消散在長江之上。
趙衿說到口乾舌燥,轉頭瞥了一眼,只見那道身影還倚在窗邊,且連做這種動作時背都挺得筆直,看著更讓人討厭了。
不過,罵那麼久,李瑕也沒個反應。
她不由暗自嘟囔,不會真將他氣死了吧。
過了好一會,李瑕見她沒再罵了,再回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很快就背了回去。
不過,他的表情顯得很是輕鬆。
「看什麼看,我就是罵你。」趙衿提高了音量。
「罵得不錯。」
「你裝?裝大度也沒用。我才不會承認你這個反賊是皇帝。」
「我不需要你承認,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笑?呸,我看你都愁死了吧,一天到晚裝模作樣。」
「是,我愁死了。」李瑕直抒胸臆地應道。
他要當天下人的皇帝,但反正當不了趙衿的皇帝。畢竟他對她而言算個仇人,彼此之間就是完全沒關係的人。
那他就算擔負再多,也不需要擔負她的期待。
於是李瑕「嘭」的一聲將窗戶關上,顯得十分沒禮貌。
還能聽到趙衿那邊喊道:「你看他有皇帝的樣子嗎?潑才一個……」
……
江船繼續逆江而上,且終於得到了上游的急報。
信報已是兩日前才發出的,姜才直言元軍勢大,阿里海牙親率大軍猛攻沙市鎮碼頭不止,唐軍傷亡慘重,急需支援。
就連一向沉穩的史俊聞訊都焦急起來。
李瑕卻顯得愈發有天子威儀,從容問道:「史卿可知,當年宋、蒙江陵一戰,孟珙是如何破敵的?」
他說的是三十年前的一戰,當時蒙軍已攻下襄陽,兵分兩路,一路順漢江殺往黃州,一路直接陸路攻打江陵。
正是孟珙救江陵、救黃州,收復襄陽。
史俊自然是了解這段往事,馬上便應道:「當年,孟珙深知兵力懸殊,先集兵封鎖江面,再施疑兵之計,白日變換旗幟、軍服輪替支援江陵。夜中則虛張火把,沿江排開數十里,擺出大軍來援之狀。蒙軍不知虛實,軍心不寧。孟珙趁機出擊,連破敵二十四座營寨,搶回被俘百姓兩萬餘人。」
一段小故事說完,文武官員們都平靜了不少。
李瑕贊道:「不愧是孟珙,以孤軍抗蒙,屹然為趙宋之砥柱。」
「陛下,但畢竟局勢不同。當年孟珙兵雖少而江陵兵多,可緩緩救之;如今之江陵局勢則在於『危急』二字。」
「既然急,朕已遣騎兵靠岸,走陸路火速支援江陵。」
房言楷先是一愣。
軍中確實有騎兵,但這一仗畢竟是順江攻鄂州,絕大部分主力都是水師與步卒,所有騎兵加起來也就陸小酉那千餘人。
再多,船隻也運不下了。
「姜才稱元軍有萬餘不止,遣千騎靠岸往救,只恐杯水車薪……」
話到這裡,房言楷已看到史俊在擺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說。
他自己也已想明白了。
陸小酉的千餘騎只要能先趕到了江陵,不正是當年孟珙所遇到的情況嗎?兵力懸殊,可施疑兵之計。
……
沙市鎮碼頭。
「放箭!」
「發砲!」
隨著交戰雙方的吶喊,箭矢與砲石在空中交匯而過。
而載著唐軍火炮的船隻在初戰時為了攻擊從東面進攻的元軍,已停泊到了下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