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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識者竊笑之」。
……
李瑕觀著東面元軍的塵煙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為呂文德的愚蠢與失智痛心。
因他不讀史。
否則他會知道,這兩宋三百年,真正能讓人痛心的愚蠢與失智是什麼樣的。
金軍南下、蒙軍南下,那滿朝士大夫要怎麼失智,才能辜負戰場上這一張張仰面倒在那的面容。
他想當皇帝,更重要的是,要在與宋廷的戰爭中明白,自己得當一個怎樣的皇帝……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玉石俱焚
李瑕與劉元禮前後夾擊的宋軍營地是在一處名叫「長崗嶺」的山坡上。
再往西數里便是九天玄女洞,山勢一直向北綿延到漢江邊,形成了天然的包圍圈。
長崗嶺營地內的便是呂文德布置於此以防止李瑕向西逃竄的兵馬。
直廝殺到將近中午,劉元禮終於聽得一聲歡呼。
「陛下!」
他連忙驅馬而上,奔到這低矮的山坡之上,便看到了李瑕的旗幟。
終於匯合了,比預想中久。
劉元禮仿佛回到了當年隨劉黑馬與余玠交手之時,體會到了宋軍守營時的頑固。
但總算還是殺破了宋軍的防線,他穿過還混亂不堪的陣列,見到了李瑕。
「臣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劉元禮這還是第一次在李瑕稱帝之後見到他,眼眶一紅,顧不得還在戰場之上,又迅速說了幾句心聲。
「金亡國三十餘年,臣終於……終於看到中原有了正統皇帝,喜不自勝……喜不自勝!」
這話聽起來有些矯情,劉元禮卻是出自真心。
旁人說他是遼太宗耶律德光之後,但契丹皇氏自認為劉邦後裔,因此劉黑馬叫劉黑馬,而不叫耶律黑馬。
李瑕未起勢之時,劉家已經是「劉家」兩三百年了。
這就是一個中原劉姓人家,在失去了皇帝數十年之後,終於失而復得的心情。
在匆忙的戰場上,劉元禮翻身下馬,跪地行了禮。
「陛下連讓臣到長安覲見的機會都不給。」
「五郎免禮,你救駕有功,當有重賞。」
「謝陛下隆恩。」
劉元禮迅速地抹了抹眼,起身上馬,很快又恢復了平素沉穩、不多話的樣子。
李瑕指向東面,道:「看到了嗎?」
「宋軍增兵了?」
劉元禮抬起望筒,對著數里地之外騰起的滾滾塵煙望去,動作滯了一下。
他放下望筒,道:「元軍?怎麼會?」
「鷸蚌相爭,漁翁來了。」
李瑕一直處在宋軍的包圍之中,自然不可能知道包圍圈之外宋軍是怎麼讓元軍渡過的漢江。
只能作大概猜測,或許是因為鹿門山榷場……
劉元禮愈發訝然。
「臣以為呂文德敢令全軍衝鋒,該是已杜絕了被元軍趁火打劫的可能。」
「朕原本也以為如此,還去見了呂文煥,以確保他有理智。」
「這……」
劉元禮搖了搖頭。
呂文德成名之時,他才七八歲,也曾視呂文德為大敵,今日難免有些失望。
「一代名將,怎能有如此疏忽?三方對峙,便是小兒也該知當以穩妥為重。」
三方交戰,忽然有一方犯了連小兒都不該犯的錯,讓劉元禮感到十分難辦。
他環顧了四周一眼。
此時長崗嶺上的宋軍將旗已經被奪下了,宋軍士卒被隔絕為兩部分。
臨山的那部分開始向後撤,臨江的那部分大多選擇投降。
更遠處,其它部的宋軍正在包圍過來。
劉元禮轉身看向西面,隱隱能看到塵煙在山林間飛揚。可見呂文德在大戰略上犯了糊塗,但戰術上還是老道的,已安排了更大的包圍圈。
眼下無非就兩條路。
一是退往漢江,回到船隻上,利用船隻和火炮防守,但糧草不足,很難在重兵包圍的情況下,溯江而上、退回漢中;
二是乘勝追擊,驅潰兵擊潰呂文德全軍,招降其部,再擊敗元軍。
但這更難實現,唐軍被圍已久,早已是疲兵,在元軍隨時可能衝擊的情況下,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擊潰五倍之敵。
劉元禮感到了焦慮,因口乾得厲害舔了舔嘴唇,望著東面越來越近的塵煙,終於道:「臣以為……當退回江船休整。」
他性格沉穩,還是選擇了更保守的辦法。
「畢竟鄂州在我們手上,宋軍的後路已被切斷。只須我方撐下去,有可能先崩潰的是他們。」劉元禮又道:「三方對峙,不止我們為難。」
李瑕卻是搖了搖頭。
之前是為了拖住宋軍主力,給史俊創造攻打鄂州的機會,他才留在這裡。
如今援軍到了,若再不突圍,之後只會士卒越來越疲憊、糧草越來越少,就算拖死了呂文德,元軍還會源源不斷趕過來。
當斷則斷。
呂文德糊塗,那就讓他為糊塗付出代價。
「退則緩死,進或有生機。朕不願退,五郎可願為朕破敵?」
劉元禮望向東面那烏泱泱望不到盡頭的宋軍大陣,頓感壓力。
他有心想勸李瑕再考慮考慮。但方才還熱淚盈眶,此時豈可退縮?
「臣赴湯蹈火,誓為陛下斬呂文德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