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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軍令都是短促簡潔,今日李瑕卻是莫名多說了一句。
「你們去追一段,好去好回。」
因史天澤麾下這一部兵馬在攻營時下了戰馬,此時士卒們正扛著同袍的屍體,已經收集來的唐軍的箭矢、鐵蒺藜等物在撤退。
馬蹄聲一起,這些沒騎馬的步卒便有些慌,不少人紛紛拋下手中的屍體與物件便逃。
楊奔是負責從左翼追擊元軍,術真伯則是負責右翼。
術真伯策馬奔在陣中,依舊是不解李瑕為何要派自己出陣。
他麾下這兩千騎兵是他的怯薛心腹,這個時候他大可以拋下剩下的兵馬不要,就此回歸大元。說實話,李瑕對他也並不器重,他已經能感受到。
然而,目光所見之處,前方的元軍士卒們拋下一具具屍體,讓他又有些猶豫起來。
他本來以為只要李瑕遇到忽必烈,肯定是一擊即潰的。但至少今天,連那兩萬敗軍都沒有出現太多的混亂。
更重要的是,他術真伯與蒙哥汗更親近,與蒙哥汗的女兒失鄰公主有婚約,只是前些年因汗位之爭耽誤了。但前幾天聽李曾伯說,忽必烈殺了失鄰。
這件事,讓術真伯感到了不安,以及悲傷。
腦子越來越亂,前方忽然響起了號角,是忽必烈派騎兵截殺過來了,元軍顯然早就防備著唐軍這一手。
這次面對的是忽必烈,讓人畏懼。但李瑕好像想到了這點,所以說的是「追一段」。
與此同時,楊奔也打出了旗號,鳴金收兵,提醒術真伯回營。
術真伯勒住了戰馬,向東望了一眼,又轉頭西望。時間緊迫,到了他在李瑕與忽必烈之間做個選擇的時候了。
腦子裡各種畫面湧起。
前一幕是忽必烈在燕京登基,一眾漢臣山呼「吾皇」,後一幕又是那日大帳中他請李瑕為大汗。
這像是要他在皇帝與大汗之間做出選擇,但其實完全不是。
終於,術真伯猛地一扯韁繩,大喝道:「勇士們!走!」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崩潰
一座望樓在傍晚時候才建成,搭得異常堅固,周圍的怯薛士卒個個透著驍勇剽悍之氣。
忽必烈登高而望,見到了術真伯的旗幟。
他放下望筒,向身邊的怯薛低聲吩咐了一句。
「準備些手把肉,挑膘最肥的羊……」
不遠處的宗王忽剌忽兒耳朵特別靈,聞言笑呵呵道:「大汗對我們可沒有對術真伯這麼好。」
忽必烈沒有理會忽剌忽兒,而是向歲哥都道:「我為你的女兒找一門好親事吧?」
「謝大汗。」
歲哥都也看到了術真伯的旗幟,心想這個死了妻子的老男人居然要娶他年輕的女兒了。
他也希望與兀魯忽乃的親事能成,而不是在這裡打一場該死的仗。
「李瑕太讓人失望了。就好像一隻烏龜爬著爬著,遇到了我們,馬上就縮進了它的龜殼。」
「是啊,突然這麼一縮頭,讓人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別忘了這裡是漠北,烏龜早晚會曬乾的。」
「曬乾,砸碎它的龜殼。」
宗王們這麼討論著,忽必烈的感受卻更像是在與李瑕下象棋。
哈圖山一戰,李瑕把五萬大軍壓上戰場,就像是一個不懂規則的新手,一下子走了好幾步;現在忽必烈想教訓教訓他,這小子卻把所有的棋子都收縮回去,耍賴般地不肯再移動棋子。
這是一個不按規矩來的對手,很難纏。
不像阿里不哥看著可怕,其實腦子裡就一根筋,做事不會拐彎。
「大汗,有消息到了。」
有怯薛士卒快步趕上高台,道:「脫忽大王派人來見大汗。」
「脫忽?」
宗王們紛紛大罵。
「這個打了大敗仗的廢物,應該把腦袋送過來向大汗賠罪。」
然而,脫忽派人來並不是請罪的,而是稟報了與兀魯忽乃一戰的詳情以及西域如今的形勢。
「……」
「那時候,脫忽大王已經快要攻下伊犁河流域,安西王忽然要東歸,脫忽大王根本沒有同意,但安西王獨自帶走了五萬大軍。脫忽大王聽說叛徒海都已經出兵攻打哈拉和林,這才只好東歸。」
忽必烈問道:「海都沒有幫助兀魯忽乃,而是選擇了偷襲哈拉和林?」
「是的。脫忽大王並沒有大敗給李瑕,當時他才趕到戰場,安西王已經被李瑕俘虜了,軍隊都被擊散了。脫忽大王只好派術真伯去收攏安西王的潰兵,這時兀魯忽乃趕到了,脫忽大王沒想到她會來。」
「為什麼沒想到?」
「因為海都。兀魯忽乃如果離開伊犁河,攻不下哈拉和林的海都就會馬上掉頭去搶奪她的地盤。脫忽大王高估了一個女人失去兒子以後的理智、低估了她與李瑕之間的勾結。脫忽大王眼看著已經救不出安西王,只好北上威懾海都。當時大王派小人到河套見大汗,小人到了河套才知道大汗到了這裡……」
這些全都是脫忽的一面之詞,忽必烈不全信,但知道有些事脫忽是不敢亂編的。
比如,損兵折將必然有,但能及時撤出了戰場,主力應該還保存著,北上草原去強征一些牧民,等逼退了海都,脫忽就不算敗得太難看。
「算是個好消息。」忽必烈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