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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振點點頭,道:「我們兵力空虛之事,董文炳似乎已有所察覺,近來屢屢試探。」
「他如何試探?」
「說是商議贖回董文用,邀我明日往金陡關外一晤……」
……
董文炳近日很為難。
他這個「董大哥」比別的世侯更受忽必烈信重,李璮之亂後,忽必烈已開始削弱諸世侯之權,唯獨對董家不予觸動。
董文炳反而還加了官。
他已取代了史家鄧州光化行軍萬戶、河南等路統軍副使之職。
可這件事若是深想,卻容易有很多種解釋。
是否因為董文用被俘虜了,忽必烈對他董文炳也不放心了,故而升官安撫?
是否因為想讓董家、史家這世代聯姻的兩家心中生隙,分化董家與諸路世侯?
還是真心信任?
董文炳分不清,但不論背後的緣由是什麼,這種時節忽必烈對他的信重就是君恩深重。他必須殫精竭慮報答。
兩件事,一是儘快救出董文用,避免董家漸漸陷入張家那樣的尷尬處境;二是做好收復關隴的準備。
董文炳打算在劉元振身上找突破口。
他們以往私交不錯。
十一月十四,兩人在金陡關外見了一面……
……
已經入了冬,天氣冷得厲害,每一次喘息都能冒出白氣。
雲壓得很低,像是要下雪卻還沒下,金陡關北面的黃河邊,水氣重的草叢中已結了層厚厚的霜。
這段黃河湍急,一般不至於結冰。
但上游水勢平緩之處或許已結了一層冰面,再有一兩個月,或許就可以踏兵過黃河。
董文炳僅帶四名侍從,策馬趕到金陡關東面宋軍箭矢射不到之處,等了一會,終於見劉元振帶著三人出了關城。
「多年未見,仲舉在宋國可還好?」董文炳朗笑著高聲問道,不等劉元振回答,抬手一指不遠處,又道:「我昨日讓人來搭了個帳篷,你們有望筒,可望到我並無埋伏,過去一敘如何?」
劉元振沒能反駁那一句「在宋國可還好」,心頭有些氣惱,但還是保持了名門子弟的風度。
「彥明兄請。」
到了帳篷前,董文炳先翻身下馬,向劉元振示意了自己沒帶武器,道:「放心,我誠心贖回我兄弟,並無害你的心思。」
「哈哈,彥明兄也放心,我打算說服你歸順我王,也絕無害你的心思。」
董文炳大笑,指了指劉元振,道:「無怪乎你當年能隻身說服劉整。」
劉元振應道:「可惜,我當時還未識天下英雄。」
「哈哈,仲舉戰敗而降,無奈之舉罷了,何必談甚英雄?」
「我王確實英雄,遠勝於胡虜。」
「終究是君臣一場,仲舉就是變節了,也不必以『胡虜』相呼陛下。行中國之道,為中國之主,你我當年皆是認同這道理……」
兩人說得客氣,其實眼神都四處打量。
待確認了沒有危險,方才進到帳中。
劉元振道:「蒙古大汗治中原,終究做得不夠好。便是我不說,彥明兄也該明白。」
「不必談夠不夠好,李瑕若敗亡了,一切都是虛的。」
董文炳話到這裡,又道:「時日不多了,不是嗎?」
「呵。」劉元振冷笑一聲。
董文炳試探了一句,並不馬上就繼續試探,嘆息著斟了一杯酒,灑在地上,喃喃道:「這第一杯,祭劉公英靈在天。」
劉元振默然。
「仲舉節哀順變。」
「嗯。」
「劉公本為萬戶侯,世代相襲,掌地方兵權,治理一方,戰敗投降,失了這些尊榮,豈不可惜?」
劉元振搖頭,正要說話。
董文炳抬手擺了擺,繼續道:「仲舉若願歸正,不消做別的,不需打開金陡、潼關,猶可恢復世侯之位。」
「可笑,真以為蒙古人能一直縱容世侯不成?我王治下,法度清晰,文臣武官不必心懷戚戚,惴惴不安。反倒是你們,如今日夜擔憂忽必烈兔死狗烹,又何苦來哉?」
「哦?仲舉是聽說了什麼?」
劉元振自知有些許失言,面上卻不顯,笑了笑,低頭拿起酒杯,將一瞬間的表情遮掩過去。
他捧著酒杯卻不飲,緩緩道:「彥明兄啊,不妨告訴你,彥材兄已經歸附我王了。忽必烈不會再信任你……」
「若這般說,我董家滿門都還在大蒙古國治下,李瑕更不能信任我三弟才是。」董文炳打斷道,「這些都是廢話,我相信陛下的胸襟。」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贖彥材兄了,就讓他輔佐我王匡扶天下罷了。對了,彥材兄說,他怎麼算,阿里不哥今冬都要捲土重來,你們的日子只怕不好過吧?」
聊到這裡,該說的都已說盡了,劉元振正是最得意之時。
董文炳忽然道:「我來,是來給你一個機會的,別以為我不知關中兵力空虛。張珏正守延安,李瑕已深入隴西,就你們那點兵力,此時還敢擴大戰線。我殺入關中,你攔得住嗎?」
他說完,死死盯著劉元振。
劉元振不驚反笑,身子往前一傾,道:「來。」
「當我不敢?」
「你敢,我盼著你敢,像劉整、阿術一樣,自以為捉住機會,孤軍深入……哦,不,這次你真可以殺進來,如你所言,關中確實空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