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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的主戰船略矮些,蘇劉義衝到船沿才看清那些唐軍士卒,不由有些驚訝。
水師士卒為了活動方便,往往不披甲或只披輕便的小皮甲。然而唐軍那些士卒卻是個個披著黑色的甲冑。
宋軍箭矢射去,落在那些甲冑上並不能射進去,只能無力地落下。
蘇劉義初時以為那是鐵甲,待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那不是。
「藤甲?」
他喃喃了一句,想到曾隱約聽過的一樁事,說是李瑕早年便兵出五尺道,那正是諸葛亮七擒孟獲的所在,因此其軍中近年來造了些藤甲,卻從未有人見過……
正想到這裡。
「將軍小心!」
有士卒撲倒了蘇劉義,在搖晃的甲板上滾了兩圈。
「嗖」地有支大箭從兩排士卒間穿過,瞬間濺起血花。
蘇劉義狼狽地爬起身,瞪向敵船,此時才發現唐軍將一座很大的三弓床弩安在了甲板上,此時已又裝填了一支箭。
「娘的,小破船上什麼都有……」
……
隨著戰事進展,已有越來越來多的唐軍戰船順江而下,或撞向蘇劉義的戰船,或從側邊包圍過來勾住它進行接舷。
而宋軍的船隻是從江邊駛過來的,速度要慢得多。
速度一慢,氣勢便弱,於是士卒愈發遲疑,速度更慢。
「將軍!敵人越來越多了!退吧!」
「再戰!」
蘇劉義從盾牌後探頭向敵船看了一眼,已鎖定了敵將的身影。
那是一個很矮的唐將,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樣子,手持一柄漁叉,一邊揮舞一邊指揮著,顯得有些笨拙。
忽然。
「將軍!船漏了!」
「怎麼可能?這是長江……」
蘇劉義一驚,再轉頭看向那唐將,已不覺得其笨拙,而是狡猾。
他沒想到唐軍有這樣水性了得的士卒,在這樣的激流里還能潛入江中、鑿破他的船底。
「嘭」的一聲響,卻是一支巨弩穿透了他的船舷。
木屑紛飛。
蘇劉義再抬起頭,已被碎木割得滿臉是血。
再向下游望了一眼,心裡估量著阻敵這麼久,下游應該已經做好準備了,遂下令道:「撤!」
……
「擊沉它!」
張順注視著前方那艘殘破的宋軍主戰船,大聲下令。
於是船隻又向北岸的方向追了一會。
卻聽得遠處有號角聲響起,江心處的一艘船上令旗搖搖擺擺。
「將軍,二將軍說那宋將想引你觸礁。」
「娘的。」
張順盯著那杆「蘇」字大旗,擦了臉上的血跡,啐了一口,喝令道:「別理這些狗猢猻,往下游救夔州!」
「還有,把船修補一下……」
船隻改變了帆向,漸漸又回了江心,向下游迅速駛去。
江水滔滔,兩岸風光不停倒退,轉眼又過了幾重山。
……
夔州城頭。
姚訔瞥了眼城中的唐軍,心裡其實有些害怕。
好在他看得出來城中確實是存糧不多了,張起岩已不似前陣子那般硬氣。
而才從萬州潛逃回來的胡淮孝還在努力勸說著張起岩。
「張將軍罵我叛國,殊不知我本是宋臣,世代深沐皇恩。當年李逆叛亂,張珏以舊部獻重慶、夔州路附逆。我忍辱負重、虛與委蛇,等的就是今日……」
「胡淮孝,我殺了你。」
「張將軍殺我無妨,然而城中百姓何辜?」胡淮孝苦口婆心勸道:「不論你如何看我,如今之形勢便是上游的萬州已然重歸大宋,夔州已成孤城絕地。張將軍若不降,只能徒增士卒百姓之傷亡……」
姚訔在旁聽著,漸漸安心下來。
他感覺胡淮孝已經找到狀態了,那義正言辭的樣子,仿佛其人真的在萬州城中策反了將士、斬殺唐軍守將之後獻城歸宋了一般。
而事實上,胡淮孝只是偷偷出逃到大宋水師的船上,不過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言辭夠真切,能夠說服張起岩。
又談了一會,姚訔開口,道:「不如這樣,我們讓張將軍考慮一下,與部將商量商量。」
今日,只要讓他們登城並平安離開,夔州城中許多人便會起投降之意,投降便是早晚之事,並不急在一時。因此姚訔打算以退為進。
他拉著胡淮孝向張起岩作了一揖,又道:「對了,聽說張將軍曾是朱禩孫朱安撫使的舊部,朱安撫使如今就在軍中,下次張將軍可以與他一見。」
張起岩沒說話,向身邊的部下點點頭,表示容許這兩個宋使離開。
於是城頭上便開始準備放下吊籃。
忽然。
「將軍!」有唐軍士卒大喊道:「快看上游!」
才踩進吊籃的姚訔莫名一驚,轉頭西望,焦急不已。
……
「嘭!」
撞擊已發生在宋軍水師的船隊之中。
呼喊、慘叫卻被江風吹散,暫時還傳不到賈似道的主船上。
而賈似道與夏貴還在對坐而談。
「平章公,我朝立國以來,不論文武官員,凡升遷,循資、磨勘、考課、薦舉,素有規矩,所謂『限年而校功,循階而進秩』……」
賈似道漫不經心地聽著,心裡暗罵夏貴這個粗魯武夫真涉及到其利益時也能出口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