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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
快到趙與訔做決定之時。
只看他接下來往哪個方向走,這一步,干係可大著……
……
「這是賈似道的手段。」
趙與訔呼吸急促,因遇到當街行兇而情緒激動了不少,語氣也快了許多。
「順帝心、放謠言,這就是賈似道的手段,對付吳相時便是如此……碩卿,你我猜得不錯,賈似道今夜要易儲了。」
「東翁,學生直言一句。」陳繼周低聲道:「東翁過於樂見其成,恐將有錯誤推論,請東翁先冷靜……」
「不。」趙與訔搖了搖頭,道:「我很冷靜。趙禥為葉夢鼎等人所控,再加上李瑕之事,賈似道或要廢他。」
「眼下尚無證據。」
「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趙與訔語速飛快地道了一句,眼神果絕。
「碩卿,請你持我信令,速調臨安巡衛,包圍賈似道宅院,以通緝兇徒之名,拿下趙孟桂、趙孟酈等人。」
陳繼周猶豫了一會,又欲勸他。
「東翁……」
「此大事!」趙與訔咬牙道:「謀大事者,豈有畏縮之理?」
又轉頭向為他打探情報的青衫男子問道:「李瑕在何處?」
「今日聽聞他出城回蜀……」
「不,他必與此事有關,今日宋瑞去見了他,不會有那麼巧,正好有人給我報信。」
趙與訔自語著,沉思著。
他已隱約明白,給歐陽慧報信那人,正是李瑕的人。
賈似道要對付趙禥,李瑕未必會支持趙禥到底,此時不知該幫哪方,這是在試探趙與訔的反應。
思及至此,趙與訔遂道:「回府,等消息。」
他知道,李瑕能派人見歐陽慧,必還會派人來……
……
姜飯單手捧著酒碗,斜光瞥見趙與訔出了瓦子、開始返程,他遂笑了笑。
但下一刻,趙與訔卻又停住了……
……
「慢著。」
趙與訔突然喝住護衛,道:「去將陳先生喚回來。」
他眼神中光芒閃爍,已意識到一件事情。
為何要與賈似道為敵?
那是宰執,是樞密院使,佐天子掌天下兵權,背後站的是天子。
眼下再去這般聯絡旁人,還能對付得了賈似道?吳潛都敗了。
更不可能扭轉天子心意……
最簡單的辦法,只要說服賈似道,勸官家過繼他趙與訔的兒子為嗣就夠了。
他是宗室、是臨安知府,今夜之局勢,他完全能幫上賈似道,以換取他想要的。
趙師睪為了一個官位能學狗叫,他趙與訔為了兒子能繼承宗廟,與賈似道談談有何不可?
「調派我們的人,去賈府……」
……
姜飯還在笑,但眼神里泛起一絲譏意。
他沒再跟著趙與訔,而是轉道,快步去往風簾樓。
……
高台上,嚴云云手裡拿著張圖紙,正在調度一個個又一個的探子。
她站在那,面對著西湖,也面對著賈府的燈火通明。
姜飯走上前,想了想,又排到一個暗探身後。
「你們下去,讓他先說。」嚴云云頭也不回,問道:「趙與訔這條線布好了?」
「布好了。」姜飯道:「他去的賈府。」
「不出所料。」嚴云云道,「算時間,差不多。」
姜飯聳了聳肩,嘆道:「我沒想到他會是這個選擇。」
「阿郎想到了,所以派了李郎君去見葉夢鼎,卻未派人去見趙與訔。」
嚴云云拿著一根眉筆,在圖紙上標註著,隨口解釋了兩句。
「我們這些人是要靠阿郎恩養一輩子的。但那些人不同,他們是在朝爭、在爭權奪勢,在這個戰場上,沒有朋友、沒有敵人,唯一有的『利益』二字而已。」
她半張鬼面在月光下顯得詭異而可怖。
姜飯注意到,她嘴角已勾起殘忍的笑意,感到她與以前又不同了。
嚴云云道:「葉夢鼎為何可以拉攏?因他的利益在這邊。而趙與訔,絕計不可能幫我們,他一想就會明白,那不符合他的利益。他太聰明、太多算計,阿郎不可能與他吐露實情。你也休對這些朝臣抱一絲期待,指望他們為了情誼永遠站在我們這一邊。」
姜飯愣了愣。
「明白了?休講情面。」嚴云云道:「去做實他與賈似道同謀,這樣,才夠亂……」
……
「國本歸宗族,周公匡明主……」
那傳於臨安市井的歌謠還在散播著。
趙與訔腳步愈發急促,奔向賈似道的府邸。
他嘴裡輕聲念叨著,準備著一會見到賈似道的說辭。
「恩相以袞衣黃鉞之貴,俯同士卒甘苦同苦,保全累卵之孤城,掃蒙虜如山之鐵騎,不世之功也……」
耳畔,歌聲更近了。
「天雷落!周公出!」
「轟!」
趙與訔一愣,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向西面的鳳凰山望去,只見半邊天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晝。
「轟!」
「轟!」
……
趙與訔驚呆了。
他張了張嘴,良久從驚詫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未感到恐懼。
他訝異地發現,心裡泛起的其實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