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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搖頭。
憑心而論,他確實沒辦法說趙宋皇帝在這方面比蒙古大汗有氣魄。
或者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蒙古大汗是爭雄天下的統帥,趙宋皇帝是牧守社稷的政客。不是同類人,根本就不可比較。
賈厚顯得極為自信,又道:「閣下不必擔心投順後會受到大汗的清算。我家大帥連楊大淵都保得下來,何況是你?閣下若肯歸服,大汗必任你閫帥蜀南,鎮守一方,統兵牧民,世代封侯。大帥可一力擔保,絕無虛言。」
蒲帷臉色大變。
他近來見李瑕行事,認為李瑕是擔得起蜀帥……至少成都府安撫使之職的。
但朝廷沒給這個權力,李瑕擅自攬權顯然有諸多隱患。
恰是蒙古給出的這條件,能消彌這些隱患,甚至給到了更大的權力。
賈厚已掃到了蒲帷的臉色變幻,繼續道:「時勢至此,蒙古國一統天下,大勢所趨。我輩所為,不該為生民謀太平?大帥欲經略成都,還百姓安樂;亦願扶閣下鎮川南。到時,川北川南,你我漢人世侯合力,造就一方樂土,豈不幸甚?」
見李瑕不答,他又道:「當然,不敢奢求閣下馬上答應,但還請相信大帥的誠意。」
「我信。」李瑕頜首道。
蒲帷臉色又是一變,忙道:「可笑。何謂大勢所趨?我看,蒙軍年年戰敗,也敢妄言一統?」
賈厚不慌不忙,向李瑕拱手,問道:「可有地圖?」
經過先前的一番話,又不見李瑕反駁,他已有了很大的信心。
「有。」
李瑕不介意聽賈厚多說,隨手拾了一張什麼都未標註的地圖,在堂中鋪開。
賈厚隨手便指點起來。
「大宋的整個防禦,其關鍵在京湖戰場襄樊之地。欲破襄樊,當先破蜀。而川蜀之關鍵則在重慶……閣下可知,大汗已進展到了何處?」
李瑕很感興趣,問道:「何處?」
賈厚笑笑,手指划過涪江、嘉陵江、渠江,在重慶西北方向不遠的合州圈了圈。
「不怕告訴閣下,自開戰以來,大汗已斬宋將張實、楊立、段元鑒、楊禮、鄭炳孫、王佐、徐昕等人;連破苦竹、青居、大獲、運山、石泉、大良諸城。縱橫捭闔,所向無敵。想必就在此時,釣魚城業已投降。亡宋,指日可待……」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斬來使
合州,釣魚城。
「將軍息怒,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大宋禮儀之邦,不可貽人口實。」
王堅正虎目圓瞪,瞪著前面的晉國寶。然而身子卻已被屬下的幕僚死死抱住。
「放開。」
尚敏才又低聲勸了一句,方才放開王堅。
站在廳上的是晉國寶。
他渾身汗流不止,低著頭不敢去看王堅,心中卻恨意上涌。
晉國寶與王堅曾同在余玠麾下共事,早年有故交。
這次,晉國寶隨楊大淵投降蒙古,眼見各個山城守臣迅速投降,蒙哥長驅嘉陵江,愈感到了宋朝必亡。
本以為此次前來合州釣魚城,定能勸降了王堅。
這是一番好意,要保王堅全家性命,沒想到王堅一言不合反要殺人?
「永固,你何必如此?蜀地幾乎全歸大汗,僅餘合州、重慶及川南幾座小城,只要你開城歸順……」
「你還敢多言?!」王堅咬著牙,猶在克制著殺意,「我當你來遞蒙虜消息,你竟數典背宗,賣國求榮?!」
話到此處,他自知若再說下去,必忍不住斬殺了這個「使節」。
滿腔痛惜,只化作一聲叱喝。
「滾!」
晉國寶既失望又慶幸。
失望的是未能說服王堅,慶幸的是總歸保住了性命。
他悻悻然不敢作聲,任士卒上前扣押他。
「將這叛徒捆了,丟下山去!」
王堅吩咐過後,坐在廳上,猶覺氣悶。
「呵,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是何道理?」
「將軍,匈奴尚不殺蘇武。我大宋豈可比匈奴尚不如?」
尚敏才俯下身,又輕聲道:「將軍若殺晉國寶,既便往後打了勝仗,朝廷只怕還是要和談的,介時一追究,反而是將軍之大罪。」
「我知道,不用你多說。」
王堅當然知道。
以宋朝對遼、金的舊例,必定是要和談的。
「是。」尚敏才鬆了一口氣。
少頃,王堅不甘,又道:「楊大淵便斬殺了王仲。」
「王仲獻長寧壘,投降時害死了王佐將軍,另當別論。」尚敏才道:「楊大淵先是圖一時之快,到最後卻又選擇投降,斬使之事,險害了他全家性命。」
尚敏才這般說,不過是感慨世事無常。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堅反問道:「你是說,不殺晉國寶,便當是留條後路?」
尚敏才一愣,忙道:「學生絕無此意!」
王堅冷哼一聲,起身踱了幾步,眼中再次泛起殺意。
……
晉國寶被丟下山坡,滾得頭破血流,蹣跚而行。
不多時,卻有兩個士卒從山上趕下來,再次邀他上山。
「哦?永固又請我回去?」
晉國寶只當王堅改了主意,大喜。
他重新上山,再次坐進竹筐,被提進釣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