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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祖父鐵木哥是成吉思汗的幼弟,這種黃金家族的旁系都是被分封在大蒙古國已經無處擴張的東邊,被稱為東道諸王,地位當然比不上成吉思汗自己的子孫,尤其是鐵木哥還曾經造過反。
塔察兒很會經營,年少時就在忽里勒台大會上支持蒙哥。
他的封地在遼東、且還是李璮的姻親,蒙哥死時,他若是選擇支持阿里不哥,足以幫助阿里不哥滅掉忽必烈。
忽必烈派人將自己的膳食帶給他,表示「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親近,許諾從此富貴與共。
塔察兒於是在宗王中第一個表態擁立忽必烈,以擁戴之功成為大元朝除了忽必烈之外權勢最大的宗王。
因此由他出鎮九原城,代表忽必烈對唐國進行戰略包圍。
九原城北接漠北,南臨黃河,東西是土默川平原、河套平原,陰山山脈橫貫其中。有山、有水、有草原、有戈壁。
這裡是塞上江南,既有塞北的蒼茫遼闊,也有江南的豐饒秀美。
時值六月,昆都侖河畔水草豐美、牛羊成群。
大帳當中,塔察兒又收到了董文炳的急報,他才打獵回來,馬鞭一丟,不肯接那封信報。
「除了又來要援兵,他還能有什麼事?你來看吧。」
他的王相撒吉思是個畏兀兒人,很早就是鐵木哥的書吏。鐵木哥死後,撒吉思支持塔察兒嗣位,可謂是勞苦功高了。
撒吉思看過信,目光漸漸有些呆直,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李瑕到興慶府了。」
「什麼?」塔察兒訝道:「他不是才從宋國回去嗎?春天的時候,阿里海牙還在長江邊堵他不是嗎?」
撒吉思只好應道:「是啊,春天時他在宋國,但現在是夏天了。」
塔察兒還是頗為驚異,自語道:「額煞,我感覺才打了兩次獵,他就打完宋國又跑來打大元了?」
「時間過得很快。大王如果什麼都不做,三五個月就是一眨眼。如果振作精神做事,三五個月也能做很多事。」撒吉思勸諫了一句,頗有哲理。
像他們這種在國運的岔路口賭贏了的人,不需要太拼命。
塔察兒只將撒吉思的哲理當成耳旁風,道:「他來了又能帶多少兵馬?如果帶得多了,關中一定空虛。董文炳根本不需要叫援兵也能撐得住。我也沒想著要去打敗李瑕立功,沒必要再調兵過去。」
他是真的沒有打敗李瑕的想法。
當年蒙哥親征之前,就曾讓他攻打襄樊,但因趕上陰雨連綿,他只在襄樊駐紮了幾個月就無功而返。
從這點來看,塔察兒並不好戰,也不擅戰。
但他一個獲罪的宗室,通過連續擁戴英主而成為東道諸王之長,自然有他獨到的戰略眼光、敏銳的政治嗅覺。
忽必烈能放心讓他坐鎮河套,因為他對整個形勢的把控很清晰,各路該調遣多少兵力心中有數。
「李瑕攻打宋國時,一邊在襄陽吸引宋軍,一邊派人偷襲了鄂州。如果他人到哪我們就要調兵到哪,大元的國力再厚,早晚也要被他拖光。」
越說,塔察兒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決心愈定,道:「派人去告訴董文炳,本王不會再調援兵給他。等忙哥剌平定了西域,自然會有大軍攻興慶府,現在他只要牽制住唐國。」
「大王說得是。」撒吉思道:「但這次就算再不想出兵,只怕還是得支援董文炳。」
「為什麼?」
「燕王。」撒吉思道:「大王忘了燕王?」
塔察兒一愣。
撒吉思又道:「李瑕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趕到興慶府來?當然是為了親自對付燕王。」
「那又怎麼樣?」塔察兒道:「派去的兵馬不多,能在唐國境內打敗李瑕嗎?如果派去的多了,壞了西域的戰事怎麼辦?」
撒吉思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大元主攻西域,別處則是配合、牽制,若將太多兵力投到小戰場,萬一敗了,牽一髮而動全身。
然而,沉吟了片刻之後,撒吉思還是道:「陛下想要立燕王當儲君,但擔心蒙古諸王反對,因此派燕王去吐蕃建功立威。現在走漏了消息,李瑕親自來圍堵燕王,如果燕王死了……」
塔察兒糾正道:「陛下是想立他的子孫當儲君。」
他也許能力不高,但看問題卻能看得很清楚。
「是,就算燕王死了,陛下也不會沒有儲君。」撒吉思道:「但會怎麼看大王你呢?」
塔察兒把手伸進了茂密的絡腮鬍里撓著癢,眼神裡帶著沉思之色,認真地聽著撒吉思的分析。
蒙古舊制,汗位由諸王在忽里勒台大會上推舉,忽必烈現在要對付的就是這些蒙古舊貴族。
而他塔察兒的祖父鐵木哥在窩闊台汗死後曾想要奪取汗位,在忽必烈眼裡,他未必沒有野心。
「這種時候,要是因為大王你不出兵讓燕王有了意外,陛下定會以為你是故意的……」
「知道了。」塔察兒稍稍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煩。
「對大王來說這也是個機會,如果大王能擊敗李瑕……」
「我不行。」塔察兒搖頭道:「我要是有本事能擊敗李瑕,為什麼不自己當大汗了?」
撒吉思不由笑了起來,道:「長生天不會永遠把好運氣給一個人,李瑕也該敗一敗了。大王能這樣的冷靜、謹慎,這次也許能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