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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似道執掌朝綱這些年,也逼得章鑒致仕過一次。但這次致仕正好讓章鑒養望,連狀元聞雲孫都稱讚他「富貴不淫,患難奚恤,神明其心,始終厥德。」
之後賈似道迫於輿論,又起復章鑒為參知政事兼知樞密院事,使朝中猶有清正之重臣。
因江萬里、馬廷鸞這些臭石頭不在朝中,章鑒起復之後,也沒有再找賈黨的麻煩,政見上沒有太強烈的主張。
不過,少有人知的是,章鑒與陳宜中私交不錯,還幫過陳宜中一樁小忙……
陳宜中少年時,他父親當官受賄,按律該黥面受刑,陳宜中以生員的身份請求知州魏克愚寬恕他的父親,表示願代父受刑,魏克愚叱責了陳宜中,依舊按律處罰。
後來陳宜中擔任高官了,便暗地裡搜尋魏克愚的過錯,沒想到竟是一無所得。
直到年初,魏克愚揭發賈似道一個遠親冒借官府木材之事,違忤了賈似道,被罷黜還鄉。陳宜中便向賈似道舉報魏克愚橫行鄉里,賈似道遂令章鑒彈劾魏克愚,將其貶謫嚴州。
不久前,魏克愚已經死了。
這就是權力,如陳宜中所言「只見一日嚴霜到,見了青松不見花。」
有權力,他就永遠是青松。
這樣的權力沒有人捨得放下,只想要的越來越多。
當年那個救不了父親的少年,如今已大權在握,殺一個知州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手上連血也不沾,只需要雲淡風輕與人談幾句話。
「你今日過來,沒有引人注意吧?」
「章相公放心,都以為我在畫舫上喝醉了。」
「有進展?」
「很多。」陳宜中略略沉吟,像是進展太多,不知該從何說起,道:「連賈似道自己都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必須出兵了。」
「一日十個消息啊。」
「是啊,北面李瑕進兵神速,破了洛陽,渡過了孟津渡之後,河南河北諸城望風而降,據說是連順天府都已經降了,如今只怕直逼燕京了。」
「這麼快?!」章鑒訝然。
「嗯,元廷給的消息,雖不知詳情。但看得出來,這次蒙古人是真急了,說是只要大宋出兵,歲幣不要了,願稱兄弟之國,共伐李賊。呵,本就不打算給,兩邊都不必給了。」
陳宜中語氣漸漸興奮,又道:「朝中爭論得雖激烈,好在下決心亦快,當初聯金滅遼錯了,這次當然是聯遼滅金。」
「聯遼滅金,聯遼滅金。」
章鑒喃喃了兩遍,本想說還有一點不同,李瑕是漢人,而遼金蒙都是胡虜。
但這種問題根本就沒有討論的必要和意義,提出來只會讓人鄙夷,認為他政治上太過於幼稚了。
敵人就是敵人,是不是漢家政權重要嗎?
重要。
越是漢家政權,越是可怕的敵人,越要先行滅掉。
所以必須聯虜滅漢。
倒不必再提了,心照不宣就好。
「我還當賈似道還在猶豫,怕引火燒身。」
「誰能不猶豫?」陳宜中道:「但今日有個重要消息到了,堅定了賈似道的決心……我軍,攻破夔門了。」
「真的?」
章鑒大訝,有種「劍外忽傳收薊北」的驚喜。
宋軍這些年不止一次想要逆江而上突破長江三峽,終於,趁李瑕全力北伐之際好不容易攻破了夔門。
「五百人。」
陳宜中舉起手道:「守夔門的叛軍只有五百人,我軍精銳混在西逃的百姓之中,奇襲夔門,猶損失慘重。戰船損毀十一艘,戰死近兩千人……」
章鑒嘆息不已。
陳宜中又道:「這次若不能再一舉收復川蜀,待李逆大軍回援,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故而賈似道打算親征?」
「他還在考慮,該到我們推一把了。」
章鑒會意,道:「老夫聯絡朝中官員。」
陳宜中道:「我已安排了太學生鼓動輿情。」
兩人就著這些細節商議了許久,再推演了一番,認為賈似道統兵離朝的可能已經很高了。
末了,陳宜中道:「關鍵在於,不可讓他感受到危險,我們要讓他認為一切都還在他掌控之中。」
章鑒笑了笑,通達寬厚的模樣。
他們這兩人,一個是賈黨心腹,一個是「滿朝歡」的老好人,能有今日之地位,全是靠賈似道的恩情,當然不至於讓賈似道感到危險。
「放心吧,他那人一向自負。」
「好。」
章鑒卻是忽然嘆息了一聲,道:「真要調動大軍出征了,也不知要耗多少錢糧米谷,百姓生計維艱啊。」
「是啊,這些錢糧都是施行公田法以來,使國庫日豐,但其中有幾成是來自賈似道所言的豪紳大戶?多是貧瘠之家的最後一份口糧!」
陳宜中語氣鏗鏘,話鋒一轉,又道:「可若不如此做,又能奈何?川蜀不能收復,則長江上游扼於逆賊之手,國家必亡;奸黨不除,百姓還要被盤剝到幾時?倒不如一次辦個乾淨。」
「是啊。」章鑒點頭不已,負手沉道:「一生事業居民計,千里山河救國心。」
……
「娘的,最煩這些裝模作樣的東西。」
賈似道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撫摸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一手拿著一封消息在看。